第16章 chapter16
江以楠觉得租假男友这件事本来就离谱，带着假男友去奔丧那就更离谱。
更何况对于这位叔叔的去世江以楠的感受并不大。
而朱红女士直接没感觉，她只是为了老公江志罢了。
江以楠和朱女士先到的绿水萍，秦峥是半个小时后到的。
他一下车，所有亲戚都围了过来。
先是围着闪闪发光的玛莎拉蒂看来看去，后是围着秦峥品头论足。
还有个奶奶杵着拐杖过来问，这是哪个大明星。
他求救眼神递了无数个，江以楠全当看不见。
她心里只有停在路牙子的那辆劳斯莱斯。
好不容易等到宴席开摆大家散去，秦峥朝她走来，语气有些幽怨：“你不帮我。”
“车哪来的？”江以楠没接话，而是伸手指过去。
秦峥见她一脸惊恐的样子，微笑道：“租的。”
果然是租的！
她岂不是又得付劳斯莱斯的租车费！
“开你那辆破大众不好吗？”她郁闷又生气。
饶是觉得秦峥为父亲的医药费兢兢业业充当“假男友”，也没必要租个劳斯莱斯。
她甚至怀疑秦峥就是故意的，借此机会摸一把劳斯莱斯的方向盘。
“你都说是破车了，再说了——”他语气懒散随意：“我在你妈面前露过车钥匙，不能穿帮。”
看他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江以楠深吸一口气，然后又憋回去。
她忍，谁让他有个身患白血病的父亲。
秦峥眉梢一抬，示意她看过去——
几个妇女扎堆站在不远处，一边指指点点一边讨论。
“你看你多有面子啊。”他拖长了音调。
江以楠面无表情：“是你很有面子吧。”
她刚才还听她那个远房大表姐啧啧感叹她钓了个金龟婿。
话音刚落，朱红就扯着嗓门叫他们过去吃饭。
村子里的宴席是找人办的，十几桌挤挤攘攘地摆在坝子里。
两人挨着入座。
江以楠看见秦峥蹙了下眉头，但也就蹙了那么一下。
他似乎能很快适应陌生或者说是糟糕的坏境。
只不过，他们这桌除了秦峥几乎全是女的，对面坐着的几个远房表姐表妹一直偷瞄他。
等了一会儿，菜上来了，江以楠把手机踹回兜里，低头的瞬间，发现旁边坐着的秦峥有些异常。
他的手看似很随意得搭在双腿上，但膝盖处的布料被抓出了褶皱。
江以楠蹙了蹙眉，脑海里飞速闪过几个画面。
他应该不适应和异性近距离接触，一旦身边有很多异性，行为就会出现偏差。
果然，对面坐的大表姐忽然盯住他握着的筷子。
“妹夫，那是干辣椒，很辣的。”
秦峥的手僵在半空，辣椒从筷间滑落。
江以楠脑海里忽地闪过那辆闪闪发光的劳斯莱斯和他那懒唧唧的语气，抢在他前面开口：
“他就喜欢吃干辣椒，尤其是特辣！”
说完，她夹起滑落的辣椒放进他碗中，然后笑意盈盈地偏过头：“是吧？”
朱红女士把那盘辣子鸡里的辣椒都夹进了秦峥的碗里，热情地道：“爱吃就多吃点，小秦。”
秦峥看着小半碗的辣椒，嘴角抽了一下。
江以楠对上他的视线，抬了抬眼。
秦峥倒也没生气，就着米饭，硬生生把辣椒吞进了肚子里，一个都没剩。
宴席结束，守灵的去守灵，剩下的远房亲戚坐在一楼大厅里围着火盆聊天。
聊得内容五花八门，什么哪家儿子生病了，谁家快讨媳妇了，哪家又要办生辰酒了。
聊着聊着突然话题到了绿水萍工厂。
“上次来那个听说是旭日的老总。”
“管他是谁，绿水萍不能被人抢了去。”
“说得对，整个绿水萍的人都在厂子里干，干了这么多年，说卖厂就卖厂？厂子没了我们上千人喝西北风去？”
“下次那个什么老总还敢来，看我不拿锄头一锄子锤死他。”
秦峥脸上没什么表情，安安静静地听着。
江以楠看完他，又偏头看向朱女士。
朱女士果然不负所望，磕着瓜子喃了一句：“刁民。”
声音不大，但也不小，被对面的王婶听了去。
她阴阳怪气地道：“你们这种有钱人当然不用考虑吃饭的问题。”
另一个妇女接话了，她倒没有阴阳怪气，反而很客气。
“朱姐，你那自建房拆了分了几套房？十套有不有？拆迁款还给么？”
她说完又补充一句：“我儿子的房子听说也要拆，我参考参考。”
朱女士面不改色：“小姑子，记不清了。”
那妇女倒也没再追问，而是话锋一转，说起了自己的幺女儿。
成绩好，但家里没太多钱送她去好学校读，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大家纷纷安慰她。
她吸了吸鼻子，突然转向朱红：“姐，我真的是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但为了红红，我今天必须得不要这个脸皮。”
大家都把朱红看着。
她带点谄笑：“其实对你来说就是小钱。”
朱红嗑完最后一口瓜子，拍了拍手：“分钱没有，全花完了，都用掉了，全用她身上了。”
她指向江以楠。
所有的目光又看向了江以楠。
江以楠：“……”
他们明显不信，露出一副“那么有钱这点忙不都愿意帮”的鄙夷。
妇女没说话，过了几秒，忽然看向秦峥。
江以楠和朱红对视一眼，皆感到不妙。
果不其然，妇女问：“小秦能借点给婶婶吗？”
“需要多少？”
他回答得太快，朱红和江以楠都没来得及阻止。
妇女心中大喜，犹豫了半天，说出一个数字：“三十万。”
她刚刚可听自己的儿子说门口那辆车都要值好几百万。
“你肯定拿得出来。”妇女又说。
这个看着老实巴交的女人其实很聪明。
朱红心说真是人不要脸树不要皮，女儿这个男朋友未免单纯了些。
“当然拿得出。”秦峥微笑。
妇女乐呵呵地笑起来，看向江以楠：“楠楠呀，你眼光真不错，小秦是个靠谱的人！”
江以楠回了个尴尬地笑容。
“民间借贷利率上限是154，看在您是楠楠亲戚的份上，我给你算10。”秦峥突然道。
妇女楞了一下：“算利息啊？”
秦峥点头。
妇女笑着道：“算算算，当然要算，不能让楠楠的男朋友吃亏！”
朱红心想你还是太嫩了，别说利息了，本金都不会还给你的。
她年轻的时候可吃了不少这种亏。
“你有可以抵押的资产么？没有的话这钱我是借不了的，不管怎样我们要按规矩办事。”秦峥又说。
“啊，资产？”妇女不懂：“什么资产？”
江以楠心里冷哼一声，心说资什么产，人家明明是要空手套白狼。
秦峥耐心解释：“比如房子车子店铺，一切您名下值钱的东西都可以。”
妇女想了半天：“猪行吗？我猪圈里有好几头猪。”
江以楠扑哧一声笑出来。
秦峥面露难色，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您刚才说您儿子在三环路全款入手了一套商品房？”
妇女骄傲地点头：“对啊。”
秦峥道：“这个是可以拿来抵押的。”
妇女顿时愣住，半天说不出话来，面色也变得难堪，回过神来，连连摆手：“算了算了不借了。”
秦峥也没恼，只是微笑着，而后环顾了一周。
他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如果大家以后有经济上的困难，不用找楠楠和朱阿姨，直接来找我，把你们名下的房子店铺做个抵押就行，还完钱房子铺子还是你们的。”
他说完，除了朱女士和江以楠，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朱女士敲敲竖了个拇指给江以楠看。
江以楠看着站在跟前的挺拔背影，心说不愧是卖保险的。
这个插曲过去了，没人再开口借钱。
朱女士瓜子嗑得更起劲了。
大家又重新讨论起旭日要收购绿水萍的事，很快到了深夜。
按照这里的奔丧习俗，就算不等着出殡，来奔丧的亲戚也是要在家里歇一晚的。
江以楠想到卧室环境不好，十有八九还得两三个人挤着一起睡，便对秦峥说：“你先回去吧。”
秦峥奇怪：“我回哪儿？”
江以楠：“你家啊。”
秦峥蹙起眉，语气莫名听上去有点委屈：“你要赶我走？”
“……”
江以楠讲了一下他可能睡在哪儿，可能必须和谁谁谁一起睡。
当然她说得比实际情况更夸张。
“不能住客栈么？”他想到前天刚住的霸气客栈。
江以楠：“这是不尊重的做法，你直接说有急事要处理必须得回去。”
秦峥摇头：“你不走我也不走。”
江以楠：“……”
他这话说得怎么像是代入了真男友的身份。
这也太敬业了。
不过她还是有点无语。
于是双手叉腰：“你怎么不识好歹？”
“我不敢。”他狭长的眉眼微微上扬，半阴阳半委屈地道：“我要是不识好歹我也不会吃了半碗干辣椒。”
他话说完，江以楠立马偏头往远处看。
她浑身上下从脚底到头发丝，都写着“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秦峥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可爱。
既然他自己说不回去，江以楠也没再劝，回过头说了句别后悔。
秦峥轻颔首，两人被各自安排到房间睡觉。
江以楠和大表姐一起睡，两人一起洗漱完一人躺一边。
大表姐刷了一个小时的某音，一边刷一边发出哈哈的笑声。
兴许是笑累了，她放下手机找江以楠说话。
“楠楠，睡没？”
江以楠是个认床的人，这被套有股霉味儿不说，还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小声回答：“还没呢。”
“你和你男朋友怎么认识的？”大表姐有些好奇。
又帅又有钱，简直跟她看的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模一样。
怎么认识的？
专业男友租赁平台上找的呀。
“就偶然认识的。”江以楠回答。
大表姐继续问：“那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江以楠翻了个身，心想钱啊，一天五百块呢。
“就那样在一起了。”
大表姐憋着嘴用口型哼了声，哼完继续追问：“那他还有朋友什么的吗？能不能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不太好吧。”这样她就露馅了。
大表姐坐起来，眉毛斜着：“你是看不起我么？是不是觉得我找不到这样的？你能找到说明我也能啊！你什么意思？你今晚非得给我说清楚！”
江以楠一把掀开被子下床，捂着肚子：“啊啊啊好疼好疼想上厕所。”
江以楠逃出来直接下了楼，外边是漆黑黑的一片，只有底楼靠西的那间屋子是亮的，因为灵堂设在那儿。
她想了想，转了个身，往房子背面走。
她记得后面有个小山坡。
打着手机电筒爬到一半，忽然看见坡顶有个人影。
身影颀长，轮廓很深。
江以楠一眼就知道是秦峥。
她气喘吁吁地爬了上去。秦峥似乎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人，还是背坡站着，没有动。
他手垂在裤缝处，两指间夹了杆烟。
烟火猩红，几缕淡薄的烟雾腾腾上升。
他原来还抽烟啊。
江以楠感叹完，在他身后静静地站着。
眺望远处的山峦，听风吹过耳畔。
秦峥抽完最后一口烟时，转了身，顺手把烟头摁灭在树干。
他刚刚在思考收购案的事，并不是没有听见身后的动静。
“巧啊。”江以楠先开口，她把手举过头顶，活动了一下筋骨。
山上的风吹着就是舒服。
秦峥收起眉眼间的那抹凝重，语气有些懒散：“是挺巧的。”
“睡不着？”江以楠放下手问他。
秦峥没说话，江以楠当他默认了。
“是不是不习惯？”
她早就打过预防针，这可怪不得她。
秦峥嗯了一声。
湿润的床，满是灰的蚊帐，以及大得吵耳朵的呼噜声。
他连房间都没踏进去，只在门外站了一会就借口出来了。
江以楠看着他那张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脸，叹口气：“你当初要是好好读书考个985出来找个好工作也不至于受这份苦。”
兴许一年的年薪就能支付他父亲的费用。
秦峥看过来：“江以楠。”
他的嗓音在夜里显得格外低。
“嗯？”江以楠低头踢了一脚小石子。
“我看着像很没文化的样子吗？”
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脸，但江以楠能听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语调。
她老实道：“那倒没有，你明明长得像含着金汤钥匙出生的少爷。”
戴上眼镜的时候书卷气也很浓，细皮嫩肉的，还嫌东嫌西。
当然这句她没说。
他似乎对这句话很满意，有来有回地夸她：“你也是。”
“我？”江以楠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小学才跟着爸妈进的城，以前都在爷爷家里，在那座山后面。”
她指过去。
秦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小学？”
江以楠点头：“嗯。”
“你小学在哪儿读的？”他偏过头来。
江以楠回答：“一小。”
朱女士费了好大劲才把她弄进去的。
秦峥掀起眼皮，幽幽问道：“那你还记得你小学发生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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