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林中雀
“天马？”
莫七斤也有些愣住了，他诧异地仔细打量了披风一眼，不由轻咦了声。
“来自北地荒原，据说百年出一，成年后可肋生双翼，傲游九天。”金羽环抱双臂，突然开口道，“此马血脉高贵，是荒原中的王者，非认主之人不能骑之。”
“怪不得，”莫七斤听的连连点头，笑问道：“敢问小道友是？”
金羽站起身，直视着他的眼睛，神情冷傲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真有意思。”
莫七斤转头望向禅室方向，果然，隐约可见一双狡黠的目光正注视着这里。
“也罢，”他拉起萧琳儿，不由分说地向观外行去，边走边道，“希望仙门大会上可以见到你。”
萧琳儿挣脱不开，但仍心有不甘，最后拼命转头，恶狠狠的威胁道：“臭小子，仙门大会你敢来，我就打死你！”
两个人就那么走了。
鹿渊十分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径自走开了。
余客难得放下了那张刚正不阿的国子脸，拍了拍金羽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她有个玄天殿殿主的爹撑腰，你也有咱们观主做主啊。”
金羽低着头没有理会，不知在寻思着什么。
竹林里起了风声，树影婆娑，拨弄人的心弦。
“为何要故意激怒她？”
谢道石走了过来，他的脸色看起来依旧苍白，却能察觉到体内的气机正在快速恢复，想必明日就能正常行走。
金羽蹲下身子，随手捡起一颗石子儿，扔向了不远处的池水，正在池中嬉戏的几只白鹅受到惊吓，扑棱着翅膀，躲到了更远的地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但有一点你必须清楚，”谢道石拍了拍披风的额头，转头很认真的告诫道，“你利用我没关系，但千万不要试图打谢氏的主意。”
金羽语不惊人死不休，挑衅般的说道：“我打了又如何？”
谢道石笑了笑，再一次告诫道：“你不要误会，我这个人对家族荣耀什么的并不在意，不过看在你昨天没有丢下我独自跑路的份儿上，我就破例多说一句，“他用深有体会的眼神看着金羽，“谢家那个老不死的和我可不一样，他向来手段残忍，尤其对你这种喜欢故弄玄虚的家伙。”
说完这些话，这位年轻的观主想起了什么，忽然就失去了晒太阳的兴致，慢悠悠向禅室走去。
“谢道石—”金羽忽然叫住了他。
“怎么，想说实话了？”谢道石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身。
“你的养意境太弱了，”金羽的话像根针，精准的刺到了谢道石的心上，他又补充道，“纸糊的一般。”
“你这小子！”谢道石愤怒的转身，却见对方好整以暇的盘膝于青石之上，开始了进入冥想，看样子是要在此修炼了。
谢道石蓦地硬生生止住了下半句话，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只见天地间的灵气正如潮水一般的汇入了少年体内，而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金羽的修炼方式与正常的修炼方式截然不同，甚至完全打破了常规方式！
正常修道者的修炼方法是，打开几个熟悉的身体窍府，再小心翼翼的引导着灵气入体，最后逐步导向身体的各处灵脉。这样做一来稳妥，不容易在修炼途中出差错，二来这种循序渐进的修炼方式，让修炼者能够沉下心境寻找自身经脉的不足，然后对症下药，及时对灵脉的缺陷处进行修补和完善。
而金羽不但完全摒弃了这种修炼模式，而且反其道而行，直接打开了全身上下的所有窍穴，任由天地间的灵气倒灌涌入。
这种骇人听闻的修炼方式，谢道石闻所未闻，却正在金羽身上真实发生着。
他无语的看着这个少年，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这种诡异的修炼方式若是传扬出去，绝对会引起整个仙门世界的震动！
之所以没人敢这么做，因为曾经这么做过的人，无一例外，要么承受不住灵力的反噬，要么走火入魔提前引来天劫临体，最后的下场都极其惨烈！
谢道石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有些苦笑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不会说出去吗？”他索性坐了下来，认真思忖了片刻，然后默默自袖口里摸索出了一把黑色的大伞，在他哀怨目光的注视下，这把名为天机的法器，飘飞到了竹林上空。
有了这把天机伞的遮盖，除非谪仙境以上的高手强行窥探，其他人察觉不到这里的任何异象。
此时，金羽的心神完全沉浸到了身体各大灵脉之中。
精纯的灵气疯狂而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填塞着各处经脉窍府，根本不在乎如此大体量的灵气涌入，会不会直接将经脉撑爆！
而这种自杀式的修炼方式，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年！
三年的疯狂修炼，使得金羽体内的经脉窍府，足足比常人扩展了三倍，甚至更多。
这三年时间里，他独自穿行无南疆的山野之间，不见人烟处，每天都会这样疯狂的吸收最少一个时辰。如果不这样做，他就会感到饥饿，就会引发可怕的寒疾。
寒疾一旦发作，他会在瞬息之间，化作一具人形冰雕。
这种日子彷佛没有尽头，直到三个月前，他走入了陌玉镇，做了一名乞儿，然后被柳三娘带进了洛仙客栈…
如果说这是一个轮回，那么洛仙客栈便是轮回的开始，火云观则是轮回的起点。
金羽的神识化作一粒芥子，快速游弋在经脉之中，还是老样子，那些依靠着充沛的灵力压制、附着在经脉最深处的冰山，终于安静了下来。
这便是重生的代价。
那些沉默的冰山，将这副躯壳内原本支离破碎的经脉强行连接到了一起，才让金羽能够重新修行。
而他为此所付出的代价是，与一头永镇深渊的恶魔，签订了一份灵魂契约。
尽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与魔鬼共舞，那就要做好随时被魔鬼吞噬的准备。
这是一个选择！
可是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因为复仇的火焰日夜灼烧着他的灵魂，识海之中不断回放着的是一幅幅无比惨烈的痛苦画面，那些奋不顾身拦在他身前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金羽缓缓睁开了眼睛。
抬头望去，不觉已是月上中天，约莫着时辰，这一次修炼的时间比往日都长，整整过去了三个时辰。
谢道石早就回到了禅室，悬浮在竹林上空的天机伞却代表着他的诚意。金羽随手召回天机伞，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
白猫趴在披风的背上翻了个身，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金羽掂量着眼下的境界，大致摸到了初雪境上层的的门槛，这还要得益于火云观的地理位置，此间灵气极其充裕，就像是一座天然的聚灵阵，整条连云山脉的灵气都在向向这里自动汇聚。
而火云观观主的修道位置，恰好是聚灵阵的阵眼所在，灵气的浓郁程度可想而知，任何人在这里修炼，都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金羽活动了下筋骨，兴之所起，随手在地上捡起了一根竹枝，轻喝一声：“剑起！”
竹林之中，金羽一剑在手，霎时就变作了另一个人，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都融合到了剑身之上！
世间之剑术，变幻万千，有的就像那东海之潮水波澜万丈，令人望而止步。亦有如那西荒的山峰威武雄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有似那天河之水气魄如龙，剑落处万物归一。
而金羽的这套剑术，乍看平平无奇，但随着剑势的不断深入，真正的奥妙才开始呈现：只见他一剑开山气冲斗牛，何曾想，下一剑画风陡转，身形飘忽如鬼魅，直接一剑穿心！再一剑，剑出如龙急急如电，而后反手一剑斩出，却是九曲十八弯，根本辨认不出剑要出向何方！
他时而就像是个持剑卫道的光明斗士！时而却又变成了阴险狠辣的无耻小人！时而一剑过后天清气明，时而黑气罩身，俨然变成了行走的人间恶魔。
那根肆意挥舞的竹枝彷佛成为了光明和黑暗的共同载体，一念生死动，善恶无分明！
沉浸在睡梦中的白猫和黑马披风早就被四周灼热和阴寒交替生发的剑气惊醒，它们最终不得不退出了竹林，惊恐莫名的看着那个如风如魔的瘦小身影！
蓦地，金羽没有征兆的停止了舞剑，有些失望的看了看手中的光秃竹枝，随手扔到了地上。
还是不行啊！
金羽喃声自语着，十分懊恼的蹲下了身子，他重生了三年零三个月，这件事情也困扰了他三年零三个月，他始终不明白，为何重生之后，便再也无法挥出那一剑！
那可是自己亲手创造的剑术！
为何总是感觉剑意犹在，剑神却失呢？
“想不到你还真会用剑！”
谢道石双手轻轻拍了两下，走进了竹林，白猫小心翼翼的跟在他的身后，偶尔看金羽一眼，都带着隐隐的畏惧之色。
扔了剑的金羽渐渐平复了心绪，不冷不淡的回道：“闲来无事，随便耍耍。”
谢道石笑道：“如龙如鬼，如火如魅，你随便耍耍的这些玩意儿，恐怕一些当世的剑术名家都未必做到。”
金羽呵呵了两声，没有接话。
谢道石好奇的追问：“这套剑法有名字吗？”
金羽沉默了片刻，答非所问道：“一只林中雀，怎敢言天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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