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破境
梁十方和柳清风的谈话用上了仙家秘术，故而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互相听见。站的位置越高的人，安全往往是他们考虑问题的第一要素。
和这两位的反应不同，或者说，和场中几乎所有人的反应都不相同，苍穹之上，当那团覆盖了整座迷魂谷的魔云出现后，金羽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重新低下了头。
他的看法与众人的如临大敌截然相反，他的脑海深处，正不断回想着那把藏在无名古碑背后的剑，那一把盖世之剑…
那把甚至超越了人间大光明之剑的存在，头顶那片魔云根本不足为惧，他只是在担心别的问题。
与金羽的看法相同的，还有谢道石。不过这位年轻观主的出发点与金羽完全不同，他只是撇了撇嘴，暗自想着，天塌了自有高个儿的盯着，何况，可能只有天知道，这团突兀出现的魔云，到底出自谁人之手。也说不定，就是宗门里的自己人搞的鬼。
否则，魔族都现世了，那两个代表宗门的监察者，为何还是不肯露面呢？
正自想着，两道高大的身影却是瞬间自西北云端降落到了剑拨弩张的众人面前。
正是作为此次灵脉开启的监察者，来自宗门的谷凌风和黄有道。
瞬间激荡而起的烟尘在两人身周形成了两道小型的龙卷飓风，被二人各自捏在掌中，随即消散无踪。
这便是谪仙境大修行者的强大控制力，三尺之内，皆是他们的自身小世界，除非他们允许，任何人或者事物都无法靠近分毫。
与此同时，无数道惊叹无比的声音随之响起，然后炸锅似的迅速蔓延开去。
原来不知何时，在那团巨大的魔云上方，悄然出现了一把雪亮的长剑。
在魔云的最下方，中央地带，一抹雪亮的剑尖儿随之倏然透出，长剑随之静止，而后在无数的惊叹声中，以那抹剑尖儿为中心，无数道灿烈无比的白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蔓延向了整座魔云，仿若一场光明与黑暗的侵蚀之战！
无数条灿烈的白芒在巨大的魔云中间肆意穿梭游弋，最终形成了一张纵横交错的大网。
在众人眼中，巨大的魔云此刻就像是一只被无数道剑光点亮的巨型灯笼！
轰的巨响一声过后，那团上一刻仿佛带来了末世景象的巨大魔云，倏然间剑起云灭。
一剑天下白！
早就有人认出了那把孤悬苍穹的绝世长剑，剑名赤霄！
只是，为何只见长剑，不见持剑之人呢？
人群中央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一些年纪尚轻的修道者，甚至因为激动，一时气血逆行，哇的吐出可一口狂血！
但他们根本不在意身上的伤势，在擦去血迹之后，继续跟着人群疯狂呐喊！
南宫有雪这个名字，在三万里南疆沉寂了二十年后，再一次响彻云霄之上。
这也是二十年来，尽管南疆仙门依旧人才辈出，如谢道石这种刚刚及冠之年，境界修为已达到了恐怖的第三重养意巅峰，距离大道自由的谪仙境也仅是一步之遥，却依旧没人承认，他是南疆修道者天才第一人的名头。
南宫有雪已经用她的这一剑说明了一切，如今既然她已重回南疆，那么理所当然，她依然是南疆修道天才第一人。
此时，谢道石同样也在无比狂热的看着傲立苍穹的那把绝世之剑，似乎随着这把剑的出现，身上残留的强势也跟着荡然无存。
但他更想看见的，却是赤霄剑主本人。
他实在无法想象，能够使出这一剑的那个人，到底拥有怎样的绝世风采！
场中唯有一个人是例外—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以仰望的姿态注视着苍穹的赤霄剑，金羽始终低着头，面沉似水，心中的所思所想，皆是停留在深藏石碑背后的那把剑上！
他甚至怀疑，先前天穹之上的那团魔云，就是那把剑召唤而来的。
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何一把比赤霄剑的光明剑意似乎还要更加强大的剑，会召来一团魔意如此深重的魔云！
他终于抬头，当看到周围陷入某种狂热的人群后，不易察觉的皱了皱锋利的眉峰。
曾几何时，他也听到过这样狂热的声音，而被众人仰望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时过境迁，二十年…
山河未变，容颜剧变，人心也跟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柳清风、梁十方、雷轰三人率先回转过了心神，三人都站在人群的最前方，见此情形，眼神均是唏嘘不已，这个世界终究是要归属于这些锐气无比的年轻人，可是眼下，他们这些老人才是主事者！
三人互视一眼，各自转身，强大的威压瞬间激荡开去，饶是如此，沸腾的人群依旧持续了片刻，方才逐渐恢复了平静。
谢道石作为最年轻的观主，也是在金羽的提醒下，终于回神。
赤霄剑依旧高悬苍穹，南宫有雪却依旧没有出现。
谷凌风和黄有道各自收回目光，互视一眼，也都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激赏，同时心中欣慰不已，往后宗门有这把剑坐镇，他们这些老家伙们，终于可以抽出时间歇歇了。
谷凌风微笑道：“黄老怪，这雪丫头到底有没有跻身谪仙境？”
黄有道沉吟片刻，苦着脸摇了摇头。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叹息。
“不过，雪丫头的这一剑，”半晌，黄有道方才开口评价道，“已有了当年那人的风采。”
“是啊，”谷凌风眼中荡起了异样的光彩，很是不解道，“既然已经赶上了当年那人，为何还是没能破境？”
“或许，”黄有道迟疑着，片刻后才道，“或许…她是想超越当年的那个人？”
一脸慈爱和善的谷凌风闻言神情一顿，竟然和黄有道一般的苦着脸道：“当年那个人的剑道，已经将整个宗门的剑道的拔高了数筹不止，就是仙王那般的境界，同样无法做到如那人一般，何况是她？”
黄有道揉了揉苦脸，一脸苦笑道：“谁说不是呢？若照这么下去，这丫头何时才能破境啊？”
两人在各自交叉的小世界里对话，旁人自是无法听到。
梁十方的声音在三尺外适时响起，恭声说道：“见过两位仙师！”
仙使和仙师一字之差，却是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涵义。
在修行的世界里，唯有踏入谪仙境界的人物，才有可能被人称为仙师。
谷黄二人这才停止了对话，同时转身，看向了迷魂谷众人。
谷凌风率先开口，笑道：“二十年未见，梁观主还是一如当年啊。”
梁十方下意识摸了摸山羊胡，讪笑道：“谷仙师说笑了。”
柳清风和雷轰也先后见礼，当谷凌风的目光落到了谢道石身上，笑容更甚，开口道：“想必你就是谢道石，后生可畏啊，就算是我等碰上了鬼王骨风那等人物，也是不敢妄言取胜。”
谢道石自诩见惯了大场面，但在谷凌风的注视之下，他竟是有些羞赧道：“前辈谬赞，那日就是赶上了。”
“做的不错，”谷凌风点头赞道，“除魔卫道乃是吾辈职责，面对远高自己境界的敌人，依然能够毫不畏惧的出手，仅凭这一点，你就已经超越了大多数人！宗门把火云观观主的位置给你，果然没有选错人。”
正自说着，身边的黄有道却是不耐烦的插嘴道：“有完没完了，快说正事，我还赶着去见雪丫头呢。”
饶是早就习惯了对方作派的谷凌风，此时也是不由瞪了他一眼，正色道：“迷魂谷之事，我已通知了宗门，想必很快就会有人前来察看缘由，诸位等待即可。”
柳清风苦笑道：“谷仙师，恕我直言，此事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啊。”
“你不就是想说是那个少年从中捣鬼了么，”黄有道斜了他一眼，“也恕老朽直言，据我探查，那枚灵匙并没有任何问题，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恐怕还有待探查！”
黄有道说的毫不客气，眼角的余光却也不经意的瞟了人群中的金羽一眼，随即略过。
谢道石眉开眼笑，深施一礼道：“多谢前辈仗义执言。”
“事实如此，”黄有道一摆手，却是话锋一转，冷哼道，“不过老朽对你们谢氏仙族向来没什么好感，你也不必忙着套近乎。”
谢道石笑了笑，退到一边，不再说话。
场中唯一尴尬的就是柳清风，被黄有道一番怼后，只得生生咽下了准备好的话语，脸上一阵难言的青白。
“依两位仙师所言，”雷轰性子憨直，说话直来直去，“在宗门来人之前，难道我们就这么一直等下去？”
谷凌风和黄有道不由同时皱起了眉头。
他们的身份是宗门的供奉，行使的是监察之责，所言所行皆代表宗门，此刻雷轰所言，明显有着置疑宗门之嫌。
而宗门这两个字代表的权威，权威所代表的，往往就是不容置喙。
眼看情势不对，梁十方正要开口打个圆场，眼下四座道观同聚于此，不管先前彼此之间如何争勇斗狠，此时面对宗门的人事，都必须统一阵线。
“两位仙师莫要误会，雷观主的意思是—”
梁十方正要继续说下去，声音却戛然而止，不光是他，就连谷凌风和黄有道，这两位来自宗门拥有谪仙境界的大人物，也在同时转身，目光森寒的看向了那座无名石碑。
而迷魂谷上空的那把赤霄剑，骤然间，再次大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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