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多巴胺
接连好几天，白晶晶和姜锐在微信上，都聊不上几句。
每次发过去的微信，都是隔了好几个小时才有回复。
这天是周二的晚上。
白晶晶想着姜锐明早凌晨的飞机，所以，她主动发去一条微信。
白晶晶：「在忙吗？」
十分钟后。
姜锐：「忙完了，要见面吗？」
白晶晶：「好，我来找你吧。」
姜锐：「行，你直接到我实验室找我。」
姜锐：「发来一个定位。」
白晶晶走过洗手台，看了眼台面上的粉底液，想着要不要化个妆去见姜锐。
犹豫片刻之后，拿着粉扑往脸上抹了抹。
她从镜子里看自己，感觉还是有一丝丝，不太满意的地方。
她从抽屉里拿了一条卷发棒，把微直的发尾卷了卷。
随后，又将头发高高地扎了起一条马尾。
她左看看右看看，把额前的小碎发稍微揪了一些出来，这样看起来毛茸茸的，更可爱一些。
好像还是差点什么。
她想起妈妈送给她的兔子耳环，就从首饰盒里拿了出来。
这是一对钻石兔子，在洗手台镜前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刚好，能配上她的小狐狸。
白晶晶在镜子里照了又照，心情好得像在大草原上蹦跳一般。
bingo～完美～
她美滋滋地出了门。
-
坐地铁的时候，她的对面坐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咧着嘴对她笑。
他身边坐了个长辈，看起来应该是奶奶或者是外婆。
白晶晶也对他笑了笑。
那个小男生捂着脸就钻到长辈怀里，还时不时地用余光头看她。
啊，这
白晶晶直了直身体，看向其他地方。
没多久，广播就传来了：“宁市大学，到了。开右边门，下车请注意安全。祝您乘车愉快，谢谢。”
她下车，按照姜锐给她的定位，向大学城里面走去。
夏日即将接近尾声，但是知了还是吱吱地叫着，显得特别聒噪。
晚间，宁市大学的景观灯是那种绿色的灯光，从下往上照着树干。
周围的树木，就像一颗颗西兰花，硬邦邦地直立在道路两侧。
两棵树中间是暖黄色的路灯。
白晶晶的影子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一会儿又变成一个小点点。
她越靠近姜锐的实验室，就越兴奋。
不过，一想到，今天可能是姜锐去美国前，最后一次见到他，就有些许低落。
她没有打语音电话，而是直接走到了实验室门口。
白晶晶刚触碰到不锈钢门把手的瞬间，就听到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实验室里传来。
“我觉得啊，这个阅读障碍就是大脑功能失调导致的。”
白晶晶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缓缓降落。
“和遗传有关系吗？”
“肯定有关系啊，不然的话，导师为什么会让我们做这个课题。”
“那就麻烦了，这我哪里知道。这病应该归精神科吧，我们遗传学的，搞这课题做什么。”
“还是有关系的吧，你看看，不是刚才说了会遗传。”
“是脑损伤吗？”
“那是脑瘫，不是阅读障碍！”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不一样了，脑瘫的成因是大脑缺氧、早产、高胆红素，和这个完全两个概念。”
“哦，那结果不都差不多，都是笨嘛。”
“我懒得和你说，结果一样，不代表原因一样好吗？同学！人都会死，死亡原因都是不一样的！”
白晶晶握着门把手，那冷冰冰的不锈钢触感，从手上，传到心里。
他们在说，什么？
是巧合，还是什么？
她思绪混乱。
突然，她听到了姜锐的声音。
“你们讨论出结果了吗？我刚才看了几篇国外的最新研究报告，报告里说，可能和15号染色体的15q21区域有关。”
“所以，老师，还是和遗传有关对吗？”
姜锐没有直接回答：“目前为止，通过大脑扫描发现，他们大脑中的白质层比较薄，链接比较弱。”
“而且，国外的阅读障碍比率明显高于国内。”姜锐说，“这可能与中文的符号书写有关系。我们在进行象形文字学习的时候，会将发音和笔顺一起记忆。”
姜锐最后才说：“现在的研究表明，阅读障碍病因，并未有突破，成因不明确。所以，你们应该和导师建议，可以换个角度和思路，去切入。”
白晶晶的手慢慢松开。
不锈钢弹回原位，发出“啪”的一声。
听到声音，她才反应过来。
想逃走，却被钉死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个靠近入口门的同学去开了门。
“？”
“你是？”
白晶晶慢慢地抬头，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在那一刻停止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
姜锐看到她，走了过来。
白晶晶没去看他的眼睛，抿了抿嘴，又垂下头。
那么多人在。
她把眼泪憋回去，笑了笑说：“我先走了。”
姜锐看向研究生六人小组，说：“你们明白了吗？”
众人点点头。
姜锐：“行，那就到这里了。我先走一步，你们走的时候整理下桌椅，都要归回原位。走的时候记得关灯。”
赵威：“好的，老师，今天特别感谢您，百忙之中抽空帮我们。”
姜锐：“没事。”回头又和白晶晶说：“走吧。”
白晶晶看着自己的凉鞋，愣愣走神，没有听到他的话。
姜锐拉了拉她的手：“走了？”
白晶晶微微抬眸，从姜锐手中缩回自己的手，将手藏到身后。
姜锐疑惑，但又重复了一遍：“走吧。”
白晶晶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实验楼。
她走得极慢，不久，便和姜锐拉出了很长一段距离。
实验楼下的灯光影影绰绰，照在人身上，半明半昧的。
一些趋光的小虫子围绕在灯间乱撞，有几只还被灯光的热度，烧焦了身体。
“早上7点的飞机，所以。”姜锐看了看手表，“还有8个小时。”
白晶晶停下脚步，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
姜锐回头，看她离自己有点远，走近几步，说：“今天挺漂亮的。”
“”沉默。
姜锐觉得她今天奇奇怪怪的，怎么一句话也不说，问：“等很久了吗？”
“”白晶晶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姜锐想去牵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还是藏在身后。
“你怎么了？”
白晶晶咬了咬嘴唇，微微抬眸：“我听力异于常人。”
“？”
“所以。”白晶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所以。”
她还是没问出口。
姜锐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找个地方坐坐吧，站着怪累的。”姜锐说。
白晶晶藏在身后的拳头紧紧地握了握。
憋了憋气，终于问出口：“所以，姜锐，你是在拿我，做实验吗？”
“什么？”
白晶晶：“所以，你是在利用我吗？”
这时，姜锐才反应过来，从开门看到白晶晶奇怪的举动。到现在，她问的问题，都是她在门外听到的，胡思乱想的。
“没有，当然不是。”姜锐急道。
白晶晶没有接着他的话，又反问：“你是觉得这个病会遗传，所以才会在江边对我说那种话的，对吗？”
姜锐扶额，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白晶晶听到的是没错，但是根本不是她那样去联想的。
白晶晶感觉自己的眼睛越来越酸涩。随后，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
她崩了很久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别人取笑她，姜锐难道不会站出来说一句话吗？
去攻击别人无法改变的事情，这样真的好吗？
都是一群天之骄子，高高在上。当然不会觉得一个人无论多努力都做不到，是什么心情。
他们都有一颗好的大脑，让人羡慕。
但当她白晶晶是傻子吗？
他们嘲笑、调侃、嘲弄的语气，让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那么多余。
她也想和其他人一样。
她也想成为父母的骄傲。
可是，可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姜锐看她哭了，赶紧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稀里糊涂接了这个课题。
但看到白晶晶这个样子，他的心脏又酸又疼，像是有几万只蚂蚁在啃噬。
白晶晶没有去接，由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地上。
姜锐想去给她擦掉，却被白晶晶挡了回来。
“不用。”白晶晶哽咽着说。
“我希望，这辈子都没认识过你。”
这是白晶晶留给姜锐最后的一句话。
-
清晨5点，姜锐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在学校门口打了一辆车。
“机场。”他哑着嗓子对司机说。
他整夜都没睡，一直在想白晶晶昨晚的那句话。
那句话，就像火印一样深深敲在他的心里。
他当时想解释，可不巧，教授那会儿来了个电话。
等他接完，白晶晶已经走了。
晚上，他辗转反侧，想给白晶晶打个电话。
手机打开了无数次，点到她的头像，又默默关上。
该怎么开口和她说。
她听到的都是研究生在讨论的课题。
总不可能解释，这课题不存在吧？强行解释，反而像是在掩饰什么。
把她当作实验对象？
研究她，怎么可能。
他打开微信，点开了她的头像。
「你别生气了。」删掉。
「今天天气，真不错啊。」删掉。
「回来和你亲自解释。」删掉。
「我走了，回来再和你解释。」他犹豫片刻，随后点了发送。
回应他的是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ta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ta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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