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真相
夏季的夜晚冰冷如水。
外面没有星空，严小书将窗帘拉紧，暗无天日。
书既然被他们找到，那就没有再放进床垫下的必要。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一片黑暗，犹如坠入冰窖般的魔窟。
不会有人想过这种生活，至少他不想。
严小书闭上眼，将手背抵在额间，他回忆起那个拿着蓝色书本的人找到自己的人。
他记得那本书，链条的束缚下，自己趴在窗子上有人送来了一本他视若珍宝的书。
隐隐约约的，他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给他这本书的人的面容。
又或者是记得，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和面目的变化，一切都仿若隐匿在迷蒙的美梦中。
当有人拨开迷雾，那份美好也最终渐渐消失殆尽。
谁能想到，当初赠他书本的人，每月给他和姥姥打钱的，全是同一个人！
他没幻想过见到母亲自己会是什么样的神情，什么样的心情，也许是怕憧憬变失望吧，他不知道。
按照着每次的打款记录，他以为很快就会找到，直到方靖崋和严玺萱父亲的出现将所有希望打破。
妈妈早就不在了，就连姥姥都知道，只是她从来不愿意面对自己唯一的女儿做了令人歧视的行当，为人生下孩子的当天便撒手人寰。
铁链是在他三岁那年他的亲生父亲严万德命方靖崋亲自戴上的。当时强硬的态度，严小书不用亲眼看见也能猜想的到。
姥姥越来越糊涂，又或许越来越清醒，她在医院里抱着鞋子当成家里的母鸡，看到方靖崋出现的那天，姥姥对她说，“即使你们所有人都说我女儿是只鸡，那也是我的孩子，谁也不能把她带走，谁也不能伤害她！”她一边说一边抱紧那只鞋。
严小书并不想得到严玺萱口中所说的什么家业，财富。他厌恶这个地方，厌恶那个整日不回家却和自己血脉相连的父亲。
他从没想过要来到这里，只是……一切早在方靖崋出现后慢慢发生变化，或许早就身不由己。
这是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
现在他首要做的就是——一定要藏好凌晨！！！
中考时凌晨超常发挥终于如愿考入市一中。
她联系不到严小书，无法将这份喜悦与他分享，失落之余幸好还有张宇数。
之前张宇数和她约好了，只要发放手机，每个月都会和她通一次电话。
张宇数在电话那头一边恭喜一边安慰道“你不要老是纠结严小书的事，他要是想出现自然就会出现。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调整好心情，到了高中学习压力很大，你没时间再为他担心。”
“可是……”
“不要说可是，你要先照顾好自己，等我回去的时候我们一起找。”
“嗯，不过，我准备这个暑假再去市里找他，我觉得他一定是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被束缚住了，不然一定会和我们失联，我要找到他，至少要看到他和姥姥是平安的。”
凌晨坚定地说。
张宇数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后，才开口道：“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放心吧！”凌晨笑起来。
她自信，这次一定能够找到严小书！
……然而，她再次被现实狠狠甩了一巴掌。
整个暑假，凌晨去了市里三次，医院，学校几乎全都打探过了。回坝村五次，木屋，中东山，坪坝下的河道，找寻了一遍又一遍仍然没有任何结果，严小书和姥姥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满怀的希望渐渐变成失望，而失望又终于在暑假终将结束的最后一天变成了绝望。
也许张宇数说得对，他要是想出现自然就会出现，现在纠结来纠结去也是徒劳。
凌晨站在浴室里，关掉花洒，伸手拿过浴巾，刚擦干身体就听见浴室门把转动的声音。
虽然上了锁，但她还是下意思地连忙用浴巾挡住自己的身体。
下一秒，门被打开了。
是凌美琳！
凌晨看到是妈妈，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之前，有几次凌晨独自在家里，张九突然回来，“父女”两人相处搞得她浑身不自在。
倒不是凌晨敏感，只是她总觉得继父的眸色里有自己读不懂的光，精亮中带有几分克制，粗粝得很隐晦。
那不是她这个年纪能看懂的眼神，但却令她很不舒服。
凌晨快速将浴巾裹好，小声羞怨道：“妈，我在洗澡，你快出去，我要穿衣服了。”
凌美琳盯着女儿曼妙的雏形，她细嫩的肌肤在氤氲的水汽背景下显出粉嫩的光泽，晶莹剔透，水光粼粼，那是醉人的画面，诱人的水果餐。
这不禁令她心生几分羡慕，曾经的自己不也是这样鲜活动人吗？
她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岁月仿佛吸走了脸上的胶原蛋白，然后用小刀在她眼角鼻翼间划了一道又一道细细碎碎的小口子，无论涂抹多少层化妆品都弥补不了那些缺陷，每一笔描画都是欲盖弥彰，只要一卸妆，丑陋得连她自己都厌弃。
突然间，心情低落到谷底。
凌美琳走出去随手关上门，冷声道：“洗好还不赶快出来整理整理，明天最好提前走，不然要热死了！”
凌晨在里面没察觉到妈妈的情绪变化，一边穿衣服一边回道：“已经收拾好了。”
凌美琳看着摆在她房间内的行李箱，心底五味杂陈，她很清楚自己是舍不得还是松了一口气。
夜晚。
凌晨独自坐在窗边，打开窗户，温热的风吹进来，好让又湿又长的秀发自然风干。
她认为在夏天洗头就不应该再用吹风机，被这样柔柔的风吹着，多舒服！
以后学习任务重，应该就没时间打理这一头的长发了吧！明天就去剪短，只留够扎一个高高的丸子头就行。
吹干头发，她刚躺上床，便隔着门听见张九回来的声音。
准确的说是轻哄妈妈的声音，“老婆，你这样突然回来，我多没面子，滚哥都不高兴了。”
“你还知道要面子？那玩意儿你有吗？”凌美琳低吼道。
“怎么没有，只要你给，我就有。”
凌美琳冷笑了一声，失望透顶道：“张九，你简直就不是个男人！”
闻言，张九恢复恶状，“那也是你逼的，当初不是你好强虚荣，喜欢攀比，又爱钱如命，我们也不会走成这样！这一切不都是你造成的吗！”
“我虚荣？我挣的钱你没花？你抱着那些野女人快活的钱都是从哪来的？”
“得了吧！你把钱藏得那么紧，还有脸跟我提这茬儿！”
“呵，要是我把钱发放松，你还不得把周围所有年轻的姑娘吃个干净！”
张九见她语气里透出几分醋意，也识相得软下来，“哪有什么年轻的？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吃着有味。”
“真的？”凌美琳冷着脸，可嘴角却不自觉扬了上去。
“那能骗你？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宝贝！”张九瘦瘦的脸上因笑容瞬间长满了枯树枝，“今天不管滚哥，走，老婆，带你去吃你喜欢的夜宵，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凌美琳冷沉的脸又瞬间喜笑颜开。
走出房间时，张九顺口提一嘴，“要不要叫上小晨晨？”
“不要叫，她都已经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去学校报到呢！”
张九若有所思地看着从凌晨房间门缝下透出的光，没再坚持。
听到关门声，凌晨这才松了口气。
嗯，很好，今天没有吵架！
大人的世界她从没想过要窥探真相。
妈妈也没试图让她去到他们的世界。
快乐，痛苦谁又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是啊，只要他们自己觉得幸福就好。
她关上灯，刚要睡下，又听到一阵敲门声。
不用猜，是铛铛。
“晨晨姐，我今晚能睡在这里吗？”铛铛无所适从地绞着手，很小声地问。
“怎么啦？你妈妈又不让你回家？”
“没有，就，就，是想在这里……明天想送你去车站。”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
真是可怜的孩子。
饶是凌晨少有探究大人的事，但整个暑假铛铛都处在无家可归的状态中，她也渐渐猜得出吴姐到底在干什么！
又或者说，她换男朋友的速度都快赶上她做习题册的数量了。
前几天，她无意在电视里看到那些演员坐在床边深情的相拥接吻，然后在遮挡物的背景下缓缓躺下来的画面不禁令她脸红心跳，羞赧之余还有几分向往的美好。
和喜欢的人躺在一起慢慢睡着也是一件浪漫的事了吧！
这样想着，虽然不赞同吴姐将孩子丢在外面的做法，但还是会表示理解。
“那我打地铺吧！”凌晨笑着说，她一开始是打算让铛铛睡在沙发上的，可一想到他还是个孩子，妈妈和继父晚上回来……又觉得不方便。
“晨晨姐，还是我睡地上吧！”铛铛坐在床上有些不好意思得建议道。
“没事，你就睡那里吧。”凌晨抱着薄毯躺在枕头上，“对了，我们今天不是已经道过别了吗？你怎么又想起来陪我的？”
“我，想送你，但我怕我明天早上起不来。”
“小小年纪，睡懒觉可不是好孩子呦！”凌晨调侃道。
“嗯，以后尽量改正。”铛铛望着天花板，有些忧伤地说。
晨晨姐走了，以后妈妈带“那些人”像走马灯一样到家里来时，他就再也没有地方可去。
“怎么了？舍不得姐姐？”
“嗯，不过，能离开这个地方就很好，祝福你。”
凌晨躺在地铺上，想了想，笑了，她语重心长地说：“铛铛，做小孩子就要开朗一点，哪怕是伪装也会讨大人喜欢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妈妈老是换男朋友，可我们也无法左右他们的想法是不是？
你只要明白妈妈是爱我们的就可以了。
你没试过独自生活，也不知道无依无靠的感受。姐姐我从小性格开朗，幸好还有两个好朋友陪在身边，消磨了那些彷徨无助，不然我可能早就死掉了呦！
所以不要轻易羡慕我离开这个地方，其实我还是想和亲人在一起的。”
“真的吗？”铛铛犹疑得问。
“真的，相信姐姐，你这么聪明，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铛铛没有说话。他缓缓闭上眼，假装已经睡着。
他觉得，晨晨姐学习成绩和自己一样棒，但想法似乎要比自己单纯得多。
……也许有些真相，她还是不要知道得好，至少她看到的天空依旧是蓝色和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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