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断桥
“你要做什么？”
“林出野，你到底要干嘛？”
陆晓暴呵道：“湮墨泽还在那边，还有不少百姓被东奴人拦在那边，你疯了吗？”
林出野脸上却出奇地平静，他看着陆晓快要抓狂的模样，眼神里寒意彻骨。
“东奴单于也在那边，你想让他过来吗？”林出野牢牢抓住陆晓的肩膀，火光中他的双眸阴森可怖，“百姓那么多，根本救不过来。”
“跟我一起出去，出了这峡谷，随我回盛京，我回去便向圣上请旨同你成亲。”林出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柔。
陆晓怔怔地看着林出野，四周血海滔天，这个男人还一如既往地冷血无情，视他人为草芥。
陆晓的沉默让林出野以为他的话奏效了，他试探着放开手，陆晓的浓睫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她突然仰起头来，莹白的小脸上沾了些草灰和血渍，却难掩其令人过目不光的美貌，目光笔直且静，双目灼灼，似乎要看透人心。
陆晓用气音淡淡地说了一句话，一字一顿。
四周喊杀声震天，林出野完完整整地看到她的口型，没有一丝会错意的可能。
“你、休、想！”
陆晓用尽全力，将林出野一掌推开，林出野猝不及防地趔趄了几步。
“世子——”林出野的部下冲了过来。
陆晓绕过他，毫不留恋地逆着人流跑向对岸去，她一边跑，一边冲湮墨泽喊：“快，到对岸去，铁索桥要断了！”
林出野回过头来，望着陆晓决绝的背影，他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猩红带血的双眼，心里滔天的恨意和懊恼如同潮水一般快要将他彻底淹没，握住剑柄的手攥得骨节发白。
“九霄！”林出野断喝，声音像一头战败的孤狼一般嘶哑。
九霄叫停了手下抡斧子的动作，他奉命砍断铁索，截住东奴单于的后路，给世子安全转移留下充足的时间。
“停手。”
林出野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九霄如坠五雾之中，但也不敢再动了。
林出野最后再看了一眼对岸的陆晓，她正拔开地上层层叠叠的尸体，往躲在石台另一侧瑟瑟发抖的妇孺们身边走去。
林出野一甩衣袍，踏着地上的血色，溅起的血花四射开来。
“撤——”
林出野带着他的部下逐渐走远，铁索桥被他已经砍断了一条索道，摇摇欲坠，陆晓扶着几个年长的老妇攀着铁索过到对岸去，北辰带着部下随她一起帮忙，把所有孩童老人从石台这边转移了过去。
“快——”陆晓回头看了眼，东奴单于一直追着湮墨泽不放，索努尔在一侧助攻，湮墨泽右肘的伤势逐渐发作，动作不似一开始那般行云流水。
“快把百姓们先送出去。”陆晓心急如焚，对着北辰喊道。
北辰留下一队人继续牵绊住老单于，他护着那几百个百姓，从对岸往峡谷外逃出去。
只可惜留下的兵士人数有限，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个倒在血泊中。
索努尔站在湮墨泽背后，如同狩猎的豹子一般，窥探着瞄准的时机。
陆晓正苦于一时再无法分散他的注意力，仓促之间，老单于突然发力，两柄错金弯刀齐齐飞向湮墨泽，湮墨泽左右一躲闪，弯刀飞了出去，老单于趁势蹬在石壁上一借力，俯冲向湮墨泽。
电光火石只间，老单于从胸口掏出一把短刃，动作疾如闪电，而湮墨泽四周的东奴人也借机围了上来，几十道剑芒便齐齐朝湮墨泽刺去。
湮墨泽宛如蛟龙般跃起，跳到单于的车辇上，一把掀起那车辇上的兽皮，在空中旋身转起，兽皮的花纹在飞快的速度下掠起残影，无数只激射而来的刀锋剑芒被斩灭，而后湮墨泽手中的长刀被挥出一片耀目的光幕，宛如绚烂的银焰。
单于的短刃飞了出去，索努尔掷出的锥刺被弹射四开。
只有陆晓知道，湮墨泽以一人之力钳制住东奴单于和他的部下，但他毕竟有伤在身，就怕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
正踌躇间，突然面颊上一片清凉之感，陆晓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天上乌云已经遮蔽了月亮，天幕变成了墨黑色，冰凉的雨滴密密麻麻从天而降，东奴人的火把被这么一浇，赤焰熄灭，冒着黑烟。
光线一下变得更暗，陆晓心里发紧，天色愈暗，对索努尔越有利。
谁知此时，夜色中，陆晓突然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意，她身无长物手无寸铁，顿时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混沌虚空中，陆晓猝然回头，一双大手无声无息地袭来。
单于脸上的蛇纹狰狞，宛如青面獠牙的阎罗一般，他伸出似铁钳一般的手，让陆晓不禁想起东奴人残忍至极，肆意掏人心之说。
陆晓心惊肉跳，双足却像灌了铅一般迈不动步子。
这个死法简直太惨了，她闭上了眼睛。
然而，只听到一声异响，想象中的血腥场面却没有发生，陆晓紧张地半睁开眼睛，东奴单于单膝跪在自己面前，原来是湮墨泽追上来，从后面一刀捅进单于背心，而湮墨泽也好不到哪里去，索努尔的锥刺已经刺入他后腰。
单于口中鲜血狂喷，他双目通红，十分不甘心，但毕竟鏖战太久，年事已高体力殆尽，再一挣扎，血气上涌伤口崩裂。
索努尔冲过来搀住单于的肩膀。
雨势却在这时突然大了起来，苍窘的黑云翻滚涌动，雨水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哗哗的雨声中，轰隆隆的雷声却从谷底传来，像万顷巨石坍塌，十分可怖。
见势不好，索努尔察觉这峡谷中出了异象，他冲手下咆哮了一声，在此处苦撑良久的东奴人一得令，立马扶起单于，往铁索桥的方向逃去。
陆晓狂奔到湮墨泽身边，只见他勉力撑着，右肘的甲衣下早已经渗出鲜血，更严重的是他的后腰，那枚锥刺看样子扎得很深。
陆晓将湮墨泽扶住，他脸色发白，额前已经看不出是雨水还是汗水。
“怎么样？湮墨泽，快，我们快出这里。”陆晓哑着嗓子喊道。
话音刚落，只听到“当啷”一声，对岸铁索桥的最后一根铁索被索努尔指使手下砍断，铁索桥如同断了风筝的线一般，撞击在谷底的石壁上，发出振聋发聩的响声。
陆晓怒骂：“这些狗东西！”
陆晓和湮墨泽两人浑身湿透，好在石台背后，有一个凸出的石崖，陆晓把湮墨泽搀着走过去，那里好歹能避雨。
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四周漆黑一片，谷底震耳欲聋的声音一直都未平息，听上去仿佛江河奔腾一般，陆晓也不敢探头去查看，因为下午太过精神紧绷，此时自己身体也有些无力，崖外凄风苦雨，陆晓瑟瑟发抖起来。
湮墨泽靠在石壁上，双目阖上，薄唇挺鼻，脸色白得吓人。
他臂上的伤口一定是又严重了，血水顺着他的袖口流了下来，湮墨泽靠在石壁上，站都站不住，却不吭一声，只是微微蹙着眉，微抿的薄唇发白，呼吸有些沉重而已。
“你为何方才不走？”湮墨泽脸上似蒙了一层雾气，额角青筋挑起。
“我走了，丢你一个人在这里等死？”
“你就不该留下。”湮墨泽咬牙说道，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不知道是在忍痛，还是在气陆晓留在这里陪他。
陆晓跳起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怎么，你是在怪我留下拖累了你？我也不知道单于会来攻击我，害你受了伤，对不起！是我的错。”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不识好歹，不通人情！
陆晓心里暗骂，但一回头，只见湮墨泽慢慢从石壁上滑了下来，斜靠在石壁上，似乎已经浑身无力。
毕竟不是赌气的时候，陆晓走过去，蹲在湮墨泽身边，看了一眼他的伤口。
“再这样流血下去，会死人的。”
陆晓无法，冒着雨出去，从东奴死尸的衣服上扯下布条，刚好又看到东奴人点燃的火堆下似乎还有一两星火光，她如获至宝，把火堆下面还未彻底熄灭的枯枝扒了出来，用身子护着，小心翼翼地回到崖下。
陆晓把崖下的枯草树枝搜刮起来，点起一堆火来，借着火光，看得能真切些。
“你忍一忍。”
大概也是没有力气再抗拒了，湮墨泽任由陆晓把他的轻甲卸下，撸起右臂的袖子，那伤口虽然是旧伤，但此时被撕裂开来，又泡了水，伤口似一个血窟窿一般。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陆晓一边说，一边把布条拧干，然后当做绷带，将湮墨泽右臂的上端紧紧捆住，这才止住了血。
陆晓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最要命是湮墨泽后腰的伤，锥刺还在里面，如果不取出来，后患无穷。
她探身去看湮墨泽后腰。
“你往前靠一点儿，来，靠过来，不要耍尊贵皇子脾气了，我扶你。”陆晓试图让湮墨泽露出后背，谁料他伤势过重，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上半身，被陆晓一拉，口中倒吸一口气，似乎十分煎熬，整个人朝一侧歪去，陆晓见状不好，一把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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