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顾子时这一路转挑僻静处走，隔半日又要换水路。顾子时本也是个话多的，相处几日下来，嘴上硬是把柳白予的便宜占了个遍，什么‘论起身家辈分来你还得叫我声叔父’之类的话比比皆是，活像个十几年没说过话的，非要这几天把话都说完了不成。
柳白予也嫌他吵，可真动起手来却同他想的十分不同，顾子时明明连乔二也打不过，却能在他手下躲过十几个来回，最后借力攥着他的腕子往怀里一带，面上顿时换了副了然神色，“原是为这个，原来你非得坐在旁人怀里才懂得听人说话——你早告诉我些，往前可省了大功夫。”
柳白予虽说是见多识广，可真像他这般不要脸皮的还是头一遭见，整个人愕然瞪大了眼。顾子时见他这样简直要笑出声，可又怕真把人惹恼了于是赶忙松手，“哎——开个玩笑而已，你别”
不过这事儿的结局通常是顾子时出来和季竹竿一起赶车。
季竹竿看着脸上几块乌青的顾子时，不由得匝了匝嘴，“少爷，你这是何苦呢？”
顾子时疼得直抽气，“这家伙下手真狠。”
季竹竿忍不住开口，“那你还去招惹人家。”
顾子时闻言一挑眉，“我乐意！”
他估摸着柳白予也不是这性子，有事没事非得逗上一句，把人噎的说不出话来这才算完，看得季竹竿是一脸的嫌弃，恨不得自己这两只耳朵没有才好。
如此一路行去，船外水汽环绕，十步以外瞧不见人影，到颇有几分桃源仙境的意思。顾子时步履轻盈，立在栏杆上看了半天，季竹竿这才揉着眼睛出来，还不忘回头看看柳白予在不在周围。
“少爷，要动手可趁现在，这四下无人的僻静地方，死多少人都查不出来！”
“谁说我要杀他了？”
“可这人来的蹊跷，钉子一单钉下，想再往出拔就难喽。”
“那要是我喜欢他呢？”顾子时转头看他，“就是那种，瞧见了非得留在身边儿的。”
“那”季竹竿摸了摸下巴，“那得请老三过来，先废了他这身武功再说。”
顾子时这什么人啊，瞧着好看的都挪不动道，假若当时是生在哪家王府里的，只怕是没有不敢往身边儿留的。顾家虽不是王府，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差不了多少，况且顾子时一根独苗，顾老爷宠的都没边儿了。别说是柳白予了，就是世家公子小姐，只要顾子时开了口，就没有留不下的。不过他还没到这□□掳掠无恶不作的地步，季竹竿也压根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笑着打个哈哈搪塞过去，随口跟他闲聊起来。
顾子时余光瞥见柳白予出来，顿时换了副表情，“左右他无亲无故，林浮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留在我身边儿，倒比别处更好些。等到后边再如此这般”
季竹竿全然不知人已到了身后，“那到也是，只不过”
“不过什么？”
柳白予的声音兀的从身后传来，季竹竿心里哎呦一声转身就溜，顾子时哪儿能放他离开，清清嗓子开口道，“老季，你可别这样，什么送花楼卖了换盘缠的？人家柳公子好歹也和你走了一路，你怎么能说出这话来呢！”
季竹竿一脸惊愕，“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顾子时惋惜道，“老季，真不是我说你，那方才说的人家都听见了，你好生道个歉不就成了？”
“我哪儿要把他卖去花楼了？我说的是从这儿给他扔下去！”
顾子时在这儿跟季竹竿逗乐子，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伸手一拉柳白予手里的扇子把人带进了船中。
水路一行全靠季竹竿掌舵，顾子时坐在里头剥着果仁，顺道跟柳白予讲着自己往所见所闻，一抬头才发现柳白予盯着桌上那一小碟琥珀核桃出神，于是把碟子往他那边儿推了推，“你们林家功法教的，不吃东西看着就管饱？”
柳白予一副‘你竟能说出这话’的神情来，“哪个是‘你们林家’？”
“江湖都说你是林浮生的相好，我当时问也没见着你反驳。”
柳白予迟疑片刻缓缓开口，“是他救了我。”
“滨口灭门案？”
柳白予眉毛一皱，“你怎么知道？”
“滨口一道死了多少人，不知道那才奇怪。”顾子时神色如常，半晌又问道，“既然林浮生救了你，那你当时还叫我救你做甚？平白生得这些事。”
柳白予倒没说话，不过顾子时大概也猜出来他当时是认错了人，于是大方的一摆手，“这都不打紧，不过多个人，这我还养的起。”
柳白予瞥过脸去，小半张脸陷在阴影里，莫名让顾子时想起要身爪子的猫。
“每回还不都是你在自问自答。”
“我乐意。”顾子时莞尔一笑，瞧柳白予这模样都想上去摸摸下巴，好看看他会不会也像猫似的呼噜两声，“只叫你陪着我，往后便去败坏林浮生的名声，我到要瞧瞧往后他怎么在江湖上做人。”
柳白予驳斥道，“难不成我没长嘴，还由你胡编乱造？”
“那我就给你毒哑了，到时那个还能听你说？等去了哪家茶馆我便同人家讲是林浮生负了你，我瞧你可怜才带在身边，等三五日这话传到林有违耳朵里——想想倒也不错。”
“你——”
柳白予一说就急，引得顾子时哈哈大笑，三两步躲开退出船舱外，笑得直不起腰来。
季竹竿见怪不怪，撇撇嘴嘟囔了一句，“可真是没事找事。”
“你看这像不像逗猫？说两句就急，脾气可真差。”
“那可少见玩猫的被挠成你这样。”季竹竿不屑道，“我可算看出来了，您留着他——合着专是为了闲时逗乐子解闷的吧？”
“啧，这是什么话！”顾子时剜了他一眼，“怎么是逗乐解闷呢，人家生得也好看，瞧着难道不合意？”
晚冬日头落的早，顾子时摆弄着桌上小炉，一不留神把卡扣掀开倒在了柳白予手上，赶忙上前挑开碳块，只看着柳白予手上那一片都觉着疼，拿水冲了好几遍还是一个样。
柳白予到时没说话，顾子时看着是真心疼他手上那块肉，这家伙全身上下没疤的也就剩脸跟手了，现下又多了个印子，果然美人都是苦难命，到哪儿都一样。
顾子时自己开解自己，这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傻笑的样子看的柳白予后脊背发凉，正想说点什么就听顾子时开口道，“真是闲的慌，要是在这儿架个火堆烤点什么吃，不就没这事儿了？”
季竹竿撇撇嘴，“等你把船也烧了，咱们仨都沉尸水底，那才是什么事都没了。”
顾子时瞧着柳白予，不由得又叹了口气，跑到船边儿把炉里剩下的碳都倒了。夜里连水都是黑的，红碳入水的亮光瞬间消失，模糊间顾子时好像瞧着有什么东西挂在了船边儿。
夜中行船本就险之又险，况且河中素来有水鬼爬船食人的传闻，且不论真假总之被水鬼缠上的船便没有一个能到岸，这可别不等到柳州被姜飞雁打死先死在水上了。
顾子时给季竹竿递了个眼神，“船下好像有什么东西。”
季竹竿心领神会，一转头看向柳白予，“那可不好，赶紧下去看看！”
柳白予见他二人一唱一和的，还当是专门给自己下套，只瞪了顾子时一眼便要下船。
顾子时哪儿是这个意思啊，赶紧伸手把人拦了下来，转头就朝季竹竿喊，“哎——你觉得这合适么！”
季竹竿依样画葫芦的看向柳白予，“是啊，你觉得这合适么？”
“行，行，我下去，这总成了吧？”顾子时咬牙道。
好家伙，这一圈下来去的还是自己。顾子时心道这真是世风日下，自己好心最后脏活累活还都是自己来干。
冬天水寒，虽是往南走，河道里还带着些冰碴。顾子时站在船外的支板上一看，将将和水面齐平处是一块石碑，这石碑上牵着一条铁链，顺着铁链看去，水里竟泡着具和尚打扮的尸体！
这还真叫季竹竿说对了，在这地方抛尸，那轻易都发现不了，若不是那炉碳，顾子时一行人自然也见不得。
顾子时飞身跃上了船，把所见同两人一讲，就听柳白予开口道，“那是镇江石。”
顾子时倒没在意那块石碑，摸着下巴疑惑道，“杀个和尚，还把尸体丢在这儿，那庙里少个人能不知道？”
柳白予皱眉道，“人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顾子时朝河里瞥了一眼，“要不捞上来看看？”
季竹竿闻言脸都快拧成一团了，“这捞死人上船，未免太不吉利了些”
顾子时满不在乎的摆摆手，“你担心的到多，只管叫那些个水鬼来找我，留你一条小命。”
话说到此，季竹竿也不好再说，只叹了口气，认命从船里拿出撑杆来，借着火光把那具尸体拉到了船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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