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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东门大街六爻卜卦 神秘女…


大年初二。晴。喜神正南,财神东南。宜出行,祭祀。忌挖土,出嫁。

        已是巳时,太阳拔地一竿子多高了。鲁家院门口停着一辆独轮车。王小瑛先将婆婆扶坐到独轮车的一侧,又在她身上裹了一床棉被窝,既而盘坐到了独轮车的另一侧。鲁之贱见二人已经坐好,正准备躬腰套绳袢,或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伸手拉开了斜挎在肩膀上的木匣门,那只金丝雀飞了出来,落在他的手臂上。鲁之贱一甩胳膊:“红儿,头前引路。”金丝雀便展翅飞上了天空。

        鲁之贱半眯着眼睛瞅着盘旋在碧空的鸟雀,脸上荡漾着满满的舒爽。这是崭新的一天,也是一个崭新的开始,现在他所有牵挂的亲人都在这里了,他的母亲他的媳妇,还有他的伴侣——那只金丝雀。他相信不久的将来,还会有一个小生灵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人活着就得有个希望,有了希望才会有奔头,有了奔头的日子才活得有意义。

        鲁之贱此次举家搬迁,是改变他命运的新始端,也为他短暂的生命埋下了伏笔,十二年后他曾思考过这个问题:当初搬家是对是错。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即逝,他毅然决然地肯定:是对的。对于搬家这件事情,他没有半点儿悔意。若干年后他的儿子鲁青州也思考过同样的问题,没有这次搬家就不会有他,更不会有比益北红还要红的这种颜色,而这种颜色,或许就是父亲所说的“天下大同”吧!

        鲁之贱再次躬腰将绳袢套在脖颈上,双手握着车把轻喊一声:“起唠——”两支车脚便离了地。

        鲁之贱推着独轮车沿着裙带河畔一直南去,一个时辰后就赶到了徐集村。赶到这里就意味着行程已经走了一半,再往南走相同的脚程就能赶到益都县城了。徐集村是个有着四五千口人的大村子,集街东西走向,阴历的逢五排十为集日。今天是大年初二,并不是赶集日,所以整条集街显得冷冷清清。徐集村的集市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然而让这个村子出名的并非它的大集,而是这个村子里的唐记酒坊。

        《益北原》里曾经详细介绍过益北红酒:唐记酒坊的创始人是徐集村的唐一藏,唐一藏被辫子兵刷了“梳洗刑”之后,他的女儿唐二藏继承父亲的衣钵,成了唐记酒坊的掌柜。如今唐记酒坊的生意虽然依旧红火,但唐二藏却始终没有把“益北红”酿出它早先该有的味道。

        虽然今天不是大集,但是丝毫不影响唐记酒坊的生意,而且看上去似乎比平常还要火爆,来酒坊打酒的人络绎不绝,于门外排起了一条长龙。这也难怪,大年初二正是众人走亲访友的日子,路过的客官打上一坛子酒作为礼品馈赠是为一桩美事,当地的客官打酒招待远来的客人也是一桩必须的事儿。毕竟益北红的名气太大了,它就是徐集村的代名词。

        唐记酒坊所处的地理位置颇佳,坐落于徐集集街与益广官道的十字路口。但凡由益北乡到益都县城去,大都得经过这个十字路口,鲁之贱推着独轮车走到此处的时候日头已近正空,他可无意在此处留脚,毕竟还有近四十里的脚程要赶,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益都县城的东门里大街。徐集大集鲁之贱经常赶,对眼前的这座唐记酒坊也再熟悉不过,路过这儿的时候,他还是抬头打量了一番这座酒坊。

        唐记酒坊在整个徐集村算是个另类,青砖碧瓦的二层小楼矗立于一片茅屋墼墙之中,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二楼的虎头挑檐上挂满了一盏盏的大红灯笼,其间插着一面巨大的旗幡,旗幡上绣着的三个金丝大字清晰可辨:益北红。旗幡在烈风中霍霍起舞,时不时拍打着门楣上的一块黑底横匾,横匾上也写着四个金字:唐记酒坊。

        冬天夜长日短,刚过申时时分,日头已经沉落西山,好在天黑之前,鲁之贱推着木车终于赶到了偶园街的老槐树。到了这里他也就不再那么着急了。由此顺着东门里大街往东走不到五百米,就是他租住的所在。去年整个腊月,鲁之贱都在这条街上摆摊卜卦,并在这里租赁了两间沿街房,租金不贵,每月十个铜板。他对这里的景象再熟悉不过了。

        鲁之贱在老槐树根脚停稳了木车,笑着说:“瑛子,下车吧!咱们先在这里吃顿蒸包。”没等王小瑛回话,鲁黄氏扭头盯着鲁之贱问:“到了吗?”鲁之贱说:“娘啊!快到了,咱们先在这里吃顿蒸包,老槐树蒸包可出名了,急着赶了一天的路,一天没进粮食了,我想你也饿了。”鲁之贱说得没错,老槐树蒸包远近驰名,而且也不贵,一个铜板就能买一屉笼。

        鲁黄氏伸了伸腰,揉了揉酸麻的双腿:“吃什么啊吃,不花那个冤枉钱,咱们回家自己做去,过年的年货都在行李箱里呢,回去礅到炉灶上热热就行。”

        王小瑛插话:“娘,之贱对这里熟悉,花不了冤枉钱,咱们还是听从他的安排吧!”

        鲁黄氏终是被儿子和儿媳搀扶着下了木车,找了一处空位就坐。鲁之贱排队买了三屉笼蒸包,又每人点了一碗豆脑。吃饱喝足,已经是酉时时分,此时天色已经尽黑,晴朗的夜空繁星闪烁,偶园街上亮起了一盏盏的红灯笼,把黑黝黝的青石板路面辉映得光怪陆离。

        鲁之贱又把母亲和妻子搀扶上木车,推着木车顺着东门里大街向东直去。只走了丈余,鲁黄氏轻呼起来,要着停车。鲁之贱止住步子,问母亲怎么了。母亲说太颠了,要下车步行。原来这条有着三百年历史的东门里大街全部由青石板铺成,木质车轱辘行走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没有任何减震措施,颠簸得甚是厉害,就像是坐花轿。坐在木车上的鲁黄氏直觉得五脏翻搅,刚刚吃进肚子里的蒸包只往嗓子口泛。坐在木车另一侧的王小瑛也提出了跟母亲同样的感受和要求,扭头盯着鲁之贱问还有多远才能到。鲁之贱说很近了,步行一刻钟就能到。王小瑛说那我们娘俩下车吧,咱们一起走走。

        婆媳俩都下了木车。鲁之贱推着木车头前走着,后面跟着两个小脚女人。王小瑛搀扶着婆婆的胳膊,边走边旋着脑袋打量着东门里大街美妙的夜景,禁不住感叹了一句:“真美啊!”

        鲁之贱微微一笑,趁机说道:“怎么样,没骗你吧?这里真真是富庶之地啊!”王小瑛含笑不语。

        鲁之贱轻咳一声,开始给她介绍这段街巷:东门里大街东起伊斯兰教堂,西至偶园街老槐树,东西走向一公里。除了东门里大街,还有偶园街,南营街、北营街。这些街实际上十字交叉走向,东门里大街东西贯通,南营街和北营街以及偶园街是一条南北大街,被东门里大街分割南北。“南北营街”之所以称之谓“营街”,据史可考,乃明朝军营驻扎之地。

        由东门顺着大街西去,此行便可见“五巷”,分别为关帝庙巷、钱局巷、后司巷、冯宅巷和卫里巷。

        关帝庙巷:顾名思义,因其巷筑一座祠堂而得名。祠堂不大,方方正正的一座孤零建筑物,内供一尊关公像,泥塑金身,一手执青龙偃月刀,一手捋三尺美髯,看上去甚是威风。关公像前面有一座专供乡民焚纸烧香的石槽,终日香火不断,烟雾缭绕。钱局巷:明代官钱设于此巷。承担银钱通兑,平抑差价,汇零聚总之商业职能,是为明朝衙门的财政中心。就好比现代银行林立的繁华之地。后司巷:金大定年间,明军在此设立山东东西路统军司衙署,统辖山东地区军事所在。衙署坐落东门大街北侧,故称后司巷。后司巷也是达官贵人消遣之场所。内有一座望春楼,是为唯一的娱乐大场。华灯初上,此处便灯笼高悬,竞相辉亮,把整条深巷辉映得如同白日,纨绔子弟穿梭其间。望春楼上歌舞升平,一派热闹景象。冯宅巷:冯溥的宅邸。冯溥是清朝初年重臣,也是古青州府的名人。康熙年间曾担任刑部尚书,官拜文华殿大学士,太子太傅,官邸也是青州府最大的。卫里巷:是一条不平凡的巷子。这条近五百米的幽深小巷,隐藏的故事比这条巷子还要深。清朝嘉庆年间的武状元丁殿祥就出生在此处。

        东门大街相西去五百米有一座古朴典雅的院落,又名贡院,乃明宣德十年参政王哲所建。前有仪门,中为正堂,东西有廊房。明万历年间改为云门书院,是为考院。乃古代青州府科考取士的场所。贡院对面紧邻东门大街有一排古朴建筑。琥珀色的木门、木窗,青色曲瓦甃顶,青色砖砌墙体。这里便是鲁之贱租住的所在。

        鲁之贱停稳了木车,从腰里摸出一把铜钥匙打开门锁,领着一家人进了出租房。接下来便是生火炉,铺床铺,伺候母亲入睡。等把这一套程序忙活下来之后,已到亥时。到了这个时辰,外面大街上冷清一片,再也看不到半个身影。

        鲁之贱推着木车赶了一整天的路,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脚上还磨起了几个大燎泡。王小瑛伺候他烫了脚。他脱光衣服钻进被窝,脑袋一沾枕头就打起了响亮的呼噜。

        王小瑛也烫了脚,脱了外衣钻进了被窝。这张床铺紧挨着一扇糊着白纱纸的方格大窗。外面或是起风了,挂在对面贡院门口的两盏灯笼迎风摆动,映在窗纸上的红晕也活泛了起来,忽而变白忽而变红。王小瑛睡不着,紧紧盯着窗纱愣愣出神。

        正待此时,耳畔一直响亮着的呼噜声蓦然顿住了,既而,她感觉到一只热乎乎的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她禁不住打了一个激灵,翻了个身,与身后倒着的丈夫来了个面对面。黑暗中,她仿佛看到了丈夫那双激情涌动的眼睛。

        “你咋还没睡?”她压着嗓门儿柔问了一句。他说他想要。她说你这个人真奇怪,在老家的时候你不要,非得跑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弄这个。他说今天非要不行,而且你还得主动迎合。她疑问为啥。他神秘兮兮地说添不添人口,就看今晚了。她闻言一震,笑着说你别整天神神叨叨的。他语气很严肃,不像是开玩笑,说我说的是实话。王小瑛不再搭话。

        若干年之后,鲁青州对我说起了他的身世,他说他就是在那晚怀上的。我爹的确是挺神的,易经测字也好,卜卦算命也罢,反正我是不信他那套把戏。我爹亲口对我说过,所谓的算命卜卦都是骗人的,他之所以有时候算得准,纯凭第六感。啥是第六感?他说是一种感觉,他也说不清楚,凭着你的聪明劲儿,长大了你也会有。

        正月初三。晴。宜练摊,交友,有贵人相助。巳时。

        鲁之贱昨天赶了一天的路,晚上又翻云覆雨,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严重透支,整个夜晚都沉浸在浑浑噩噩的沉睡之中。妻子和母亲早就做好了早饭,谁也没忍心叫醒他。鲁之贱最终被一缕艳阳唤醒了,这里的早晨似乎来得格外晚,日上三竿的时辰,阳光才穿过古楼罅隙穿过格窗纱纸透射到他下榻的大床上,他感到紧闭的眼睑里泛起一圈儿光晕,不得不睁开了双眼。睁开眼睛,耳朵里也透进了外面高低错落的嘈杂声。

        大过年的,外面肯定聚满了闲人,这可是卜卦算命的好机会。鲁之贱一骨碌爬起身子,匆匆洗了把脸吃了点儿早饭,麻利地挎上棕木匣,双手拉开了房门。

        街上果然聚了不少人,都三五成群,或扎堆说话,或漫步行走。鲁之贱决定将卦摊摆在房门口。他先将手匣置放在房门口旁侧的石礑上,又熟练地于木匣上插一根六尺多高的立杆,随后将一面写着“易经测字”的旗幌挂在了上面。插好旗幌,又开始摆摊,先从褡裢里取出一块三尺见方的帆布,于青石板路面上铺开,又拉开木匣的一扇小门,取出一摞卦帖平整地排于其上。做好这一切,他才稳稳地坐在了一把折叠马扎上,伸手拉开木匣的另一扇门唤出“红儿”,把它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摆好阵势,鲁之贱手摇竹板儿,他的生意算是真正开始了。

        有路人由他的摊位路过,也会问问价钱。鲁之贱总会伸出一根手指晃晃:一个铜板。大多数人会蹙蹙眉头,或是嫌价钱太高,从摊位儿前走过去了。鲁之贱似乎并不急着招揽生意,这么多年的练摊经验他悟出一个道理:想算命的人,莫说一个铜板,即使一块大洋也会算;不想算命的即使不要钱也不会算。而那些想算命的人往往分为两类:一是有钱的大户人家,吃得饱穿得暖闲来没事寻个开心,二是心里揣着鬼的人,极度迷茫的状态下寻个心理安慰。穷人吃了上顿没下顿,连肚子都填不饱,谁还会有闲工夫恋这个。

        王小瑛手端一把陶瓷茶壶由房门口走了出来,将氤氲着热气的茶壶递到鲁之贱手里,随后在他身后的石礑上坐了下来。鲁之贱咂吧着热茶感到很宽慰,练摊这么多年,总是风里雨里四处奔波,难得有人给他沏一壶热茶。王小瑛也感到很幸福,平常与丈夫总是聚少离多,如今可以陪着他练摊,真是莫大的欣慰。况且她第一次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这个充斥着红男绿女的花花世界像一块磁铁,强力地吸引着她。她遐想着以后的日子,都可以像现在这样与丈夫长相厮守,想想都觉得幸福。

        鲁之贱回头瞄了她一眼,说别坐在石礑上,凉!你现在可是有孕在身的人,以后可得注意。王小瑛甜美一笑,问他咋晓得我现在有身孕。鲁之贱语气笃定,说肯定的,我算命有时候很准的。就昨晚那一次。王小瑛脸色瞬间红了,伸手轻锤了他一下,娇叱地骂了一句,去你的。鲁之贱嘿嘿地笑了。

        鲁之贱一直旋着脑袋左右打量,似乎在寻找一个人。他的确是在找人,他要找的这个人他都不知道姓啥,只知道他叫“小五子”。小五子是他去年在这里摆卦摊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少年,少年也是个练摊人,以卖鸽子为生。去年两人挨着摆了几次摊儿之后便熟识了。小五子有个很明显的特征,左手没有小指。鲁之贱曾问过他怎么回事儿。他说小时候调皮,玩鞭炮把小指给炸掉了。小五子是个孤儿,从小在东门里大街长大。街上哪一家是当地富贾,哪一家有钱有势,哪一家的媳妇红杏出墙,哪一家的汉子偷婆娘,甚至哪一家有漂亮的小姐姐,他都了如指掌。这样的信息对于出门在外、以卜卦算命为生的鲁之贱来说太重要了。有陌生的客官卜卦,不等得对方自报姓名,小五子已经把他的信息悄悄透漏给了鲁之贱。这种状态下,鲁之贱算的卦往往极其准确,这也使得“鲁大神仙”的美誉在这一带迅速传播开来。

        鲁之贱都觉得离不开小五子了。现在他旋着脑袋寻找着他,期待着他的出现,终是没找到。他自嘲地笑了笑,今天是大年初三,小五子肯定还在家里过年呢!他正思量着,摊位前走过几个搭伴同行的中年人,有的托着鸟笼有的端着茶壶,看上去像是当地人。托着鸟笼的汉子盯着摊位后面坐着的鲁之贱笑着打招呼,说鲁神仙啊!大年初三就出摊啊!真是辛苦啊!端着茶壶的汉子笑嘻嘻地说贞元老兄,明个我有个亲戚来,指名道姓说找你算命,明个照顾你的生意啊!鲁之贱忙起身作揖打拱陪笑脸,说全凭各位兄台照应。

        那帮当地人打了声招呼便走过去了。待那些人走远,一直坐在鲁之贱身后的王小瑛往前挪了挪身子,嘴巴贴在他的耳朵上问话,问他刚才那帮人叫你啥。

        “喔!贞元。”鲁之贱回头盯着妻子说,“忘了嘱咐你了,在这里他们都称呼我为‘鲁贞元’,你和娘也得这么称呼。”王小瑛并未深问,只说了一句:我进屋跟娘说一声。便起身进了房门。

        从现在开始,咱们也给鲁之贱改个称呼,叫他鲁贞元。

        王小瑛刚进屋,东门里大街与后司巷的交叉口就显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鲁贞元曾听小五子介绍过后司巷,说后司巷是一条烟花柳巷,内有一座阳春楼,是达官贵人消遣的地方。鲁贞元从没去过后司巷,更没去过望春楼,他对那条柳巷有偏见,认为从那里走出来的女子都不是什么良家妇女。可是刚刚走出来的这位女子明显与众不同,她并未穿露着大腿的束身旗袍,也没穿昂贵的貂绒裘衣。女子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芳龄,上身着一件天蓝色的束身对襟棉袄,下身穿一件藏青色的宽松裤,脚上穿一双藏青色的方口布鞋,头上戴着一顶暖黄色的毛线圆帽,脖子上围着一条与帽子相同颜色的毛线围巾。围巾在脖颈上转了一个整圈儿,两条缀头一条搭在身前,一条搭在身后。高竖蓬松的围巾一直遮挡到她的鼻尖,只露着上半张白皙的脸,最醒目的是她那双藏在长睫毛下的大眼睛,如幽潭碧水,像这里的巷子那么深……看上去,她更像是个学生。

        待到女孩走近,鲁贞元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不但是个学生,而且还是个家境贫寒的穷学生。他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看到了女孩衣服上打着的几个补丁。补丁与衣服颜色相近,敹补得很是细腻,更看不到针脚,一看就知道出自灵巧人之手。鲁贞元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他做这个行当十几年,可以说是阅人无数,见过的美女子也数不胜数,大多数都是事过就忘,唯独多看了这个女子几眼。鲁贞元也糊涂了,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种感觉,或许她身上透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度,可他更相信缘份。世间的缘份分为好多种:情缘,佛缘,贵人缘……这是哪一种呢?这个时候,鲁贞元特别想念小五子,小五子在这里就好了,那小子肯定知道这女子姓甚名谁,家住哪里。那小子吹牛皮说,东门里大街的男女老少他都能叫得上名号,说得出身世,或许这个女子也不例外吧!

        鲁贞元正兀自思量,女子已经走到他的摊位儿前,并立住步子,侧目瞅他。鲁贞元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姑娘,算一卦?”女子并未应答,只是朝着他婉约一笑,重新迈步走了过去。

        直到傍晚时分,鲁贞元也没招揽到一桩生意,他打算收摊回家。正当他低头收拾卦帖的时候,视线里映入了一双藏青色的方口布鞋。她顺着鞋子缓缓往上移动视线,又看到了今天上午走过去的那个女学生。这次女学生主动发问,问算一卦多少钱。鲁贞元说一个铜板。女学生又问:“测字呢?”鲁贞元说一样。女学生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枚铜板朝着鲁贞元递了过去,说我测字。鲁贞元摊开手,女学生将铜板轻轻按在他的掌心。鲁贞元将那枚带着温度的铜板装进了贴身口袋,从手匣里取出纸笔,朝着女子递了过去,要她写个字。

        女子在白纸上写了一个端端正正的“華”字递到鲁贞元手里。鲁贞元端详着这个娟秀的繁体字,说此字带有凶符啊。女子反问怎么了。鲁贞元说由字形上看,此字有诸多‘十’字组成,而十字意为‘十字架’,在十字架上舞蹈,此乃大凶也。这就是鲁贞元的性格,析字算命直言不讳,开始会让一些心理脆弱的人接受不了,然而这正是他的析字艺术之所在,因为他的下文往往会让卜卦者心下释然,心服口服。

        女孩似乎有了些忌惮之意,双颊上泛着的红晕慢慢消褪了。鲁贞元抬头瞄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说姑娘莫担心,我说的只是其一,且听我继续说下去。臆字意,华丽显贵,是富贵之意,再细看此字形状,草下似田不似田,八处冒头田无边,横看竖看都有丰,母仪天下乱而简。此字看上去乱七八糟,实则清晰明朗。我不知道姑娘为何测这个字,假如你名字中带有此字,姑娘一生或许会多波折磨难,但这只是表象,命运已然注定你将有贵人相助,遇难呈祥,正所谓乌云过后彩虹现,多福多子寿齐天啊!

        女孩嘴角微微上翘,刚刚消失的红晕又重新泛上双颊。鲁贞元说姑娘且听我一劝。女孩忙说先生但说无妨。鲁贞元说假如这是你名字中的一个字,那么就注定你与军队有缘,我劝姑娘走从军之路,必定会事业亨通,万事遂达。女孩笃定地点点头,说我正有此意。末了称赞一句,说先生真是高人高语,不愧为活神仙啊!

        鲁青州曾对我说过,说他爹曾对他提起过这次给女学生测字算命的事。中华五千年的文明史,能流传下来的都是瑰宝,易经测字也算。当时,他爹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学生,将来会成为益都县的第一个女共产党员,更不知道她活了一百多岁,而这些后来发生的事情,鲁贞元现在都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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