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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先生测字臆险恶 群短工…


周汉臣思量着,若想要徐大明帮助自己,牛旭东出面说话会更好一些。他俩必定是师生关系,而且他知道,那个徐大明非常尊重牛旭东。周汉臣主意打定,即刻去了段村聚祥堂药房。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吃坡运动必须赶在秋收前搞起来,而地里的庄稼马上就要收割了,时间不等人。

        牛旭东看到周汉臣一瘸一拐的腿脚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当初就是他帮着周汉臣取出了腿里的子弹,瘸腿是他预料之中的事儿。牛旭东关心地问了一句:“之贱兄,你的腿……还好吧?”周汉臣笑笑:“还行,除了走路瘸,没什么不对付,还得谢谢兄弟当初帮我治腿啊!”牛旭东摆了摆手:“咱们兄弟不说这些见外的话。”周汉臣单刀直入,说了这次造访的目的,牛旭东耐心听完他的话,一拍大腿:“你们那个党做事就是不一样,现在我就带你去找徐大明。”

        朱良村红枪会的会堂设在村西的裙带河畔,会堂周遭围着一圈儿一丈多高的土堰墙,堰墙内偌大的一块空地,只在南边排着一排茅舍,看上去空空荡荡。其实,这里是朱良村的储粮重地,之所以看不到盛装粮食的仓囤,是因为这里密布着一眼眼的地窖,他们都把粮食藏进了窖井。

        徐大明热情地接待了牛旭东和周汉臣,一眼就把周汉臣认了出来:“这不是鲁伯伯嘛!”四年前他曾跟着牛旭东去鲁家吃过饭,印象很深刻。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个算命先生,而且还是大地主柳林蛟的外甥女婿。徐大明的变化也很大,比以前长高了不少。周汉臣觉得变化最大的是他的眼睛,眼神中再也找不到四年前的那种单纯真诚,多了一些狡黠和善变。徐大明说:“鲁伯伯,都说你算的卦准,能否给我也测测名字啊!”周汉臣笑着说:“徐坛主的大名现在可是威震八方,你的名字还用测嘛!大明,这名字起得好啊!明为明亮,日月同辉,况且前面还有一个大字,徐坛主前途不可估量啊!”徐大明呵呵一笑:“鲁伯伯真是张口就来啊!先不说伯伯算得如何,只是这番甜言蜜语,今天中午我也得尽地主之仪啊!”周汉臣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神色,心里打起了鼓:这个徐大明别看年纪不大,口才非比寻常,绝不是四年前的那个懵懂少年了。

        中午徐大明设席招待二人。酒桌上坐着四个人,除了这三人之外,还坐着红枪会的大师兄娄同。周汉臣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徐大明一拍大腿显得有了些激动,端着酒盅朝着周汉臣伸了过去:“鲁伯伯,我得敬你一杯酒,你们共产党都是好样的,事事都想着老百姓。”又扭头盯着坐在主宾位置的牛旭东问了一句,“牛教授,我说得对不对?”他知道自己的老师牛旭东是国民党,问出这番话便有了些意味儿。牛旭东忙端起酒盅:“对对对,我也得敬之贱兄一杯。”

        徐大明盯着周汉臣问:“你们共产党要吃坡,打算吃谁家的呢?”周汉臣说:“谁家粮食多就吃谁家的。”徐大明即刻回道:“柳集村的柳家种地多,你也敢吃?”周汉臣即刻回道:“吃。”徐大明赞许起来:“你看看你看看,你们不但要帮助穷苦百姓,还要大义灭亲,可敬可佩啊!这个忙,我帮了。你们尽管行动,我们红枪会不拦着,你们村红枪会的大师兄赵志博跟我关系不错,我会跟他去说,不过你那个大舅哥,我们可得罪不起啊!”周汉臣知道他说的是柳长军,应了一声:“我来应付。”徐大明拍着大腿说了声好,其实他早就看不惯那些地主老财的嘴脸,凭什么老百姓吃糠咽菜过苦日子,他们吃的却是山珍海味儿啊!

        酒过半巡,徐大明有了些微醉,盯着周汉臣说:“鲁伯伯,我听说你有一只神鸟,会抽帖卜卦,能否请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啊?”周汉臣微微一笑,这个好说。随即将放在身侧的手匣门打开了,一只鸟雀飞上了他的手背。徐大明盯着那只鸟雀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元兑换券朝着它晃了晃,来来来,给你张大票儿,啄走了就是你的。鸟雀仿若无视,根本不听他的招呼。徐大明又喊了几遍。鸟雀依然无动于衷,他的脸上有了些尴尬神色。周汉臣乜斜了一眼徐大明的脸色,手背一抖,轻喊了一声:“红儿,去。”那只燕雀便飞了起来,从徐大明手里叼起券票又飞到了周汉臣的手背上。徐大明击掌叫好:“神了神了,这畜生也知道钱票重要哈!好,这张钱票就奖励给它了。”周汉臣不动声色,再次抖动手背,鸟儿飞到徐大明面前,把券票放于他身前的桌面,又展翅飞到了周汉臣的肩膀上。徐大明盯着鸟儿说:“这张钱票给它了,咋又送回来了?”周汉臣说就是玩玩,可不能无缘无故要你的券票。随即将鸟儿装进了手匣。

        四个人一直在会堂坐到寅时,酒足饭饱,周汉臣和牛旭东起身告辞。两人同骑一匹快马,一起去了段村。二人在厢房里说话,周汉臣神色沉重,似乎满腹心事,突然说要给牛旭东测测名字。牛旭东来了兴趣:“行啊!你给我测测吧!”周汉臣开始测字,说牛旭东的名字中有个日字,是为东方旭日,而徐大明的名字中也有个日字,是为日月同辉。可惜的是,旭字日在其尾而明字日在其前,况且明字前面还有个大字,这两个字相剋。周汉臣言至此似乎陷入沉思,说道:“你名字中的这个‘旭’字分解开来就是‘九日’,‘日’字倘若是凶符,那么‘九日’又是何意?”说到这里他打了个冷颤。牛旭东看着周汉臣异样的神色却不以为然,笑着问:“你是说我和徐大明不对付呗?”周汉臣严肃地说,不止是不对付那么简单,这个人会给你带来血光之灾,而且是大灾,我劝你以后远离他为妙。周汉臣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牛旭东仍然无动于衷,笑着说:“之贱兄,你就别神神叨叨的了,卜卦算命这一套我可不信,未来的事儿,你是凭啥知道的?”周汉臣说:“凭感觉。”

        鲁青州曾对我说过,这是他爹测字算命最准的一次。十八年后的段村发生了一桩血案——腊八惨案。这桩血案的制造者正是当时已经做了鬼子汉奸的徐大明,而当时的牛旭东担任着中共益都县组织部部长。徐大明挖舌剜眼残忍杀害了自己的老师牛旭东。后来牛氏家族秉承牛旭东的遗志,继续参加战斗,又有八人为国捐躯,被誉为“一门九烈”。这里也有个“九”字,鲁青州便把它与“旭”字中的“九”字联系了起来。当然,他爹鲁之贱早在十年前就为国捐躯了,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儿。

        周汉臣和牛旭东在牛家厢房里说话。周汉臣见牛旭东并不相信他的解字算命,便把话题引入了正题,又开始讨论“吃坡”的事儿。牛旭东说之贱兄啊!这个事儿你一定要考虑充分,抢粮食毕竟是违法的,民国政府不会任由你们共产党胡来。还说组织这些吃坡的人就是个问题,各村护粮队的队员一般都种着地,他们是不会参与到这次运动中去的。牛旭东说得没错,老百姓但凡还有口饭吃,就不会做违背政府的事情,这要是被逮住了是要下大狱的。周汉臣想到这里,愁眉不展。牛旭东观察到了他的神色,说道:“没有地种的人也很多,而且我知道一个地方,聚集着不少这样的人。”周汉臣问哪个地方。牛旭东回道:“短工市场。”

        那个时候的益北乡,但凡大村子都有短工市场,这些市场有长期的也有临时的。每每到了夏种秋收时节,短工市场的人便多了起来。这些人大都是些无地可种的农民,农忙时节帮着种田大户耕种收割。这一片儿最大的短工市场有三处,朱良村,段村,还有阳河村。周汉臣下了决定:“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人。”牛旭东回了句:“这事儿我也参与了。”周汉臣有些吃惊,盯着他说:“你可是学堂教授,让他们逮住了,你这教授可就做不成了。”牛旭东说:“我早就想好了,让王天生跟着你干,我尽量不抛头露面,暗中帮助你们。”当天夜里,周汉臣和牛旭东,以及王天生三个人,商榷制定了一系列详细的行动计划。

        翌日刚过丑时,三个人便分头行动了。为了避嫌,牛旭东去了离着段村八里路外的阳河短工市场,而王天生和周汉臣则分别去了朱良村和段村。单说周汉臣到了段村短工市场,发现那里才聚着十几个人。他知道时辰尚早,市场还没到人最多的时候,周汉臣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趁着人少先把这几个短工鼓动起来,让他们再口口相传,事半功倍。周汉臣竖着衣领,头上压着一顶斗笠,包裹得很是严实,但是他一开口说话,还是被人认了出来:“哎吆!这不是鲁神仙嘛!咋也来打短工啦!”周汉臣有些低估自己在当地的名声了。

        既然被人认出来了,周汉臣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向大家说了“吃坡”计划,问他们想不想参加。这帮人吃了一惊,这是要明抢豪夺啊!那些地主老财可是得罪不起。周汉臣说:“人心齐泰山移。只要大家一起做这件事儿,他们即使知道你们抢了他们的粮食,又找谁去?俗话说法不责众嘛!再说了,凭什么地主家里的粮食堆成山,你们却天天忍饥挨饿,这公平吗?”“不公平——”有人振臂高呼,点燃了现场热烈的气氛。这个时候市场里聚集的短工已经达到了百十号人,大家伙儿打定主意,都同意跟着周汉臣去抢粮食。周汉臣当即与他们约定,今夜丑时大家带着镰刀木车等收割运输工具,在柳集村西的裙带河畔聚合。

        当日午时,三个人又聚在了牛家厢房,汇报各自的工作成果。王天生说:“朱良村的短工市场有百十号人,我都跟他们说了,他们说都会参与进来。”牛旭东说阳河村短工市场有二百多号人,他们也都承诺参与。周汉臣大约估摸了一下,如果一切顺利,将会有五百人参与到这次“吃坡”运动中。五百人啊!这么大的一支队伍,估计一夜之间就把地主老财的庄稼全都割了。

        是夜子时,在牛旭东家窝了一下午的周汉臣说要回村。牛旭东也要同去,被周汉臣制止了:“这次行动风险太大,你就别去了,让王天生跟我同去就行了。”牛旭东沉思片刻,点头应允。周王二人各骑一匹快马,披星戴月向北而去。两人赶到他们约定的地点,发现裙带河畔空无一人。周汉臣认为时辰尚早,便坐在河边静等,又等了大约半个时辰,仍然不见一个人影。王天生有些坐不住了:“他们是不是不来了?”周汉臣并未接话,这个时候他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没个定数,吃坡的人来不来,他还真说不准。两个人正无可奈何的时候,从裙带河畔茂密的芦苇荡中钻出了几个人的身影。月光下依稀可见,几人的头上顶着白色苇花,都猫着腰弓着身,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王天生喊了一声:“谁?”那些人一起回答:“吃坡的。”周汉臣问:“你们藏在那里做什么?”一个人回道:“怕给他们发现了。”周汉臣又问:“怎么就你们六个人?还有吗?”那人摇摇头:“没了,就我们六个。”从五百人一下子降到六个人,这个结果出乎周汉臣的预料。

        王天生低声说:“鲁先生,我看算了,六个人怎么干?”周汉臣却不这么认为,假如今天晚上的行动取消,想再组织就难上加难了,假如今夜如期行动,说不定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成果。这些人是吃坡的种子,就指着他们往外散播消息呢!想到这里,他振臂一挥,把早就想好的一套说词抛了出来:我是中共益北特别支队的周汉臣,这次行动由我具体指挥,大家都跟着我来。

        六个人跟着周汉臣钻进了柳林蛟家在西坡地里种植的一大片高粱地里。王天生没有跟进去,负责在地头把风。周汉臣特意这么安排,他认为今夜的行动不重收获只重安全,而且还要偷偷摸摸地把粮食弄到手。他们钻到高粱地深处,握着镰刀撑着布袋开始收割高粱,每人割了几布袋之后又都聚到了裙带河畔。周汉臣跟他们约定,明天夜里还在这里聚合,六个人点头如捣蒜,背着盛满高粱穗头的布袋乐颠颠地回了家。周汉臣领导的第一次吃坡运动,可以说是做得神鬼不知。神鬼都不知,那个柳林蛟就更不可能知道了,他家有良田百亩,就这么几个人偷这么点儿粮食谁也察觉不了。

        却说王天生和周汉臣骑着马各回各家。牛旭东见王天生这么早就回来了问他咋回事儿。王天生把今夜吃坡的实战成果如实说了。牛旭东嘿嘿笑了起来:“我这个大哥搞得啥啊!这哪是吃坡啊!我看叫偷坡还差不多。”

        转天夜半子时,周汉臣又早早去了约定地点,一刻钟后王天生也来了。王天生本来不想来,是牛旭东硬支派他过来的。王天生觉得吃坡这个计划行动没戏,不再抱什么幻想。然而今天夜里的景象却大大出乎他的预料,裙带河畔已经聚集了上百号人,而且还越聚越多,不一会儿已经达到了三百多人,乌压压的一大片。这就是周汉臣说的“种子力量”,昨天夜里吃坡的那六个人得了好处到处游说,一传十十传百便达到了今晚这种效果。周汉臣觉得时机成熟,清清嗓子大声喊话,把昨夜所说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最后一伸手,遥指着他大舅柳林蛟家的高粱地:“去吧——”这群人争先恐后向着高粱地跑去,握着镰刀疯狂地收割,短短两个时辰的工夫,就把这片高粱地割了个光秃秃。周汉臣看看东方天色微亮,地里的高粱也割完了,便号令吃坡的人推着粮食各回各家。

        西坡地里的整片高粱被收割一空,这事儿是瞒不住的。翌日一早柳林蛟就获知了消息,叫铜皮套车载着他来到了西坡。他站在马车上望着光秃秃的田野嚎啕大哭:“这是哪个天杀的干的啊!逮住他非得抽他的筋剥他的皮,我的粮食啊!呜呜……”柳林蛟哭了一阵子,急令铜皮赶着马车去趟阳河乡政府,把这事儿告知少东家。

        铜皮在阳河乡政府见到了少东家,就此事向他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柳长军闻言惊讶不已,带着疑问的口气说:“什么?一夜之间就没了?那可是三十大亩高粱啊!”他实在不相信,这三十大亩的高粱一夜蒸发,那得多大的一群盗贼啊!难道崔老九,刘黑七他们又来了?还是窦宝璋那群山匪?他琢磨的这几个人都是鼎鼎有名的大土匪。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土匪来了肯定会兴师动众,等不得他们挨乎到田间地头,当地的保粮队早就获知消息,全村戒备了。可这次割粮事件却没有任何动静,连村里的红枪会都没防备,这可能吗?想到这里他决定去问个明白,便直接打马去了柳集村红枪会的会堂。

        柳集村因为村子较小,红枪会的规模不大,也就几十号人。红枪会的大师兄是本村的一个年轻人,叫赵志博。此人为人刚正不阿。别的村都贴乎朱良村的红枪会,只有他无动于衷。前些日子徐大明派人给他送消息,说共产党想要在他们村组织吃坡运动,要他们支持这次义举行动。赵志博满口答应下来。他之所以爽快答应,并非为了讨好徐大明,而是发自内心地支持共产党的这次行动。

        有这么个底儿垫着,柳长军在赵志博那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忙活了一整天毫无所获,他垂头丧气地回了家。柳林蛟见儿子回来,急着问:“查出来了没有?”柳长军摇摇头,安慰了几句:“爹,你稍安勿躁,我已经把此事上报给了县城的警备队,他们很快就会查个水落石出。”柳林蛟无奈,叹了口气进了寝房。

        翌日一早铜皮又告诉了柳林蛟一个不啻于晴天霹雳的消息:南坡地里的谷子又被盗割一空。柳林蛟闻言当即昏死了过去。柳长军纳闷不已,这到底是一帮什么人啊!南坡地那可是四十大亩黍谷,一夜之间就被抢割完了,这得多少人啊!少说也得三四百人,可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三四百人竟然是来无踪去无影,就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人呢?那几天铜皮接二连三地向东家汇报着新的消息:昨晚阳河村王财主家里的五十大亩高粱被割了,段村张掌柜家的三十大亩黍谷被盗割了……这帮人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实在摸不准他们的下手点儿。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这么大的一次行动。很快,铜皮就把刚刚探听到的一个新消息传达给了柳家父子。铜皮说:“那些偷粮食的人,都是各大市场的短工,听说是一个叫周汉臣的人组织的。”柳长军问:“周汉臣是谁?”铜皮摇摇头:“具体是谁不知道,不过大家伙儿都说他是共产党。”柳林蛟问:“共产党又是干什么的?”铜皮说:“不太清楚,听说他们,他们……”柳林蛟急躁躁地问:“他们怎么了?”铜皮腔调低沉地说:“他们……专革地主老财的命。”柳林蛟恨恨地大骂:“革我的命?我若逮住那个周汉臣,非抽他的筋剥他的皮不可。”又扭头盯着柳长军骂,“你们警备队的那帮人就是一群草包,现在满大街都知道是谁割了我家的粮食,连我的下人都知道了,你们还在那里查啊查,还查个逑啊!直接去短工市场抓人就是了。”柳长军垂着头,灰溜溜地回了乡政府。

        周汉臣率领的最后一次吃坡运动终于暴露了目标。昨天夜里,短工们正打算抢割保长黄仁堂家坡地里的高粱时,被早就蹲守在地里的黄保长和他的家丁轰跑了。黄保长的一个家丁当场就认出了王天生,另一个人虽然没认出来,但看他逃跑时一瘸一拐的身形很是相熟,不得不怀疑上了一个人。当天夜里,周汉臣就携带着家眷离开了村子,他没有直接返回益都县城,而是去了段村。他觉得王天生也已经暴露了身份,再在这里待下去会不安全,想带着他一起去益都县城。他到了牛家的时候,王天生也刚刚到家不久。牛旭东听了周汉臣的担心,也同意王天生离开这里,到外面避避风头。王天生便收拾行囊,跟着周汉臣去了益都县城。

        翌日午时,铜皮又向东家汇报了一条新消息:“周汉臣查出来了。”柳林蛟问:“谁?”铜皮说:“鲁之贱。”“啥?”柳林蛟目瞪口呆,既而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他瘸着条腿,能偷粮食?”“不瘸腿还认不出他来呢!”铜皮说,“昨天夜里他和咱们村的王天生领着一群短工,偷割黄保长家地里的粮食,被黄保长认出来了。”柳林蛟当即破口大骂:“好你个鲁瘸子,前些日子假惺惺地来看我,还说我是你娃儿的救命恩人,我管你吃管你喝,临走还好心给你捎带衣裳,原来你是来探虚实啊!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号混账,良心被狗吃了。铜皮,套车,去村东鲁家。”他急着要去兴师问罪,恨不得现在就抓住他那个外甥女婿,一顿拳打脚踢。

        一刻钟后主仆二人就赶到了鲁家院门口——一把铁将军把门。门外站着黄仁堂和他的几个家丁。黄保长盯着柳林蛟操着嘲弄的口气说:“怎么才来啊?你的好女婿早跑了。”柳林蛟快步走上前,抬腿照着院门狠狠跺了几脚,怒哞哞地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找他岳父岳母算账去。”主仆二人又向着村西而去,这次柳林蛟的目标是他的妹夫王德清和他的妹妹王柳氏。

        柳林蛟见了王德清张嘴就骂,王德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问大舅哥这是咋啦。柳林蛟说:“你的好女婿,领着人偷我的粮食,把我地里的粮食都偷走了。”王德清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说大哥啊!你是不是搞错了,鲁之贱在家里就待了不到一礼拜,前些日子还去看望你呢!咋会偷你的粮食呢!再者说了,他偷那么多粮食干吗啊!柳林蛟说:“你是不是装傻啊!你不知道他现在是共产党?你这头蠢猪啊!”王柳氏实在听不下去了,盯着柳林蛟反唇相讥:“大哥啊!从你进门就骂骂咧咧,欺负你这个妹夫老实是吧?再说些难听的话,我就把你打出去。”她提起了门后的一根顶门棍,盯着柳林蛟怒目而视。柳林蛟骂骂咧咧地走出了村西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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